所以杭宁在这里为他预留了一个跳跃的卡点。
一个可以供他完成二连跳的卡点。
如果只完成一次跳跃,其实会有一点不太合拍,动作反应在音乐上,可能会出现零点几秒空档的情况。
原本凌燃也是打算硬着头皮上一个4lz的单跳。
因为4lz对他而言真的很累。
同样是点冰跳,4lz跟4t的难度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即使4t后面还连了一个3lo,都不如单独一个4lz对他来说艰难。
所以把4lz放在前面,是节省体力降低难度的最好安排。
不过是零点几秒的空档,他的合乐天赋很高,完全可以在步法里想方设法找回来。
赛场上,跳跃前后空余大量时间,选择超常待机关机的多了去了,只是零点几秒而已,观众们甚至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现。
就连一向严苛的秦教都赞同自己的决定。
可真的到了正式的赛场上,凌燃才突然发现,他不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自己发现缺陷却不去改正。
他不能接受自己使用退而求其次的方案。
他不能接受自己轻而易举就选择妥协。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做不到。
自己又没有试过。
谁说他做不到?
他偏要做到最好。
一点点的细节都要做到最好。
无穷无尽的野望和不甘顺着心底的热气冲上后脑,随着每一次心脏的急促跳动而奔涌着,连血骨都是沸腾的。
自己已经博了一把,用体力作赌将跳跃顺序调转提升成功率,没道理会在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上放弃妥协。
赌自然要赌最大的!
他也只会赌最大的!
少年攥紧十指,眼底湛然含光。
他复习着千百次的记忆,突然就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只需要换足,冰刀滑出双乔克塔步。
对,向后滑出一道s形的曲线。
身体重心倾斜,把外刃压到内刃,右刀齿点冰,整个人跳起来。
再在空中转够四圈,右脚落冰就好了。
无数次跳起落冰的记忆碎片如流星划过。
凌燃深吸一口气,聆听着头顶上的旋律,终于,在右刀齿轻点冰面的一瞬,奋不顾身地向后一跳!
最后一个跳跃了!
所有人下意识坐直身,连原本窝在床上刷直播的冰迷们也无意识地跳起。
最后一个跳跃!
一定要安稳落冰!
无数冰迷在心里为他们喜爱的小选手祈祷。
雪白一片的冰场里,少年在空中拧转。
连考斯腾都拧成了风的形状。
就好像只过了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少年在半空里如冰花般绽放,观众甚至错觉自己嗅到了冰蓝身影旋转时丝丝缕缕逸散的冷冷水汽。
眨眼间,右刀齿亲吻冰面的一瞬间。
刺骨的疼痛如约而至。
凌燃咬着牙面不改色,双臂如翼向后一张,左腿向后画弧卸力。
成功卸力。
成功落冰!
他站稳了!
观众席直接就沸腾了,为这激.情而振奋的奇迹一幕欢呼,大家都用力地拍着手,如果不是顾及节目还没有结束,甚至有人想要从观众席上站起来。
“啊啊啊啊!”
“4lz!凌燃!凌燃!”
“凌酱!”
“凌!好样的!”
不同语言的尖叫声充斥场馆。
在节目后半程成功完成的四组跳跃简直就像是个奇迹。
从华国站追到r国站的观众们差点都要哭出来。
他们在华国站见证了凌燃的两次摔倒,他们在r国站见证了少年的坚持与成功,感动的心绪如潮水一般疯狂涌入胸腔,除了尖叫和鼓掌,他们甚至想象不出来其他表达自己惊喜和兴奋的更合适方式。
满场的欢呼声传入耳中。
凌燃飞快地笑了下。
他抬起头,湿漉漉的碎发已经紧紧贴在了光洁白皙的额头上,露出那双明亮乌黑的眼。
还剩最后一组旋转。
那个他深爱并一直坚持着的贝尔曼。
只要想到那个自己前世向往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成功,甚至都没能尝试过的贝尔曼,凌燃突然间就拥有了无穷无尽的气力。
他就像是看到了糖果的孩子,眼里亮晶晶的,写满了向往。
旋律也转入了最后的。
杭宁很擅长将钢琴和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的音色杂糅到一起,表达出令人落泪的故事感。
冬日已经到了尽头,新的希望已然来临。
每个节奏都是前进的步伐。
少年憋着最后一股气在冰上滑行,笔直的双腿交错又分离,将每一个音符都卡在冰刀之下。
唰唰的切冰声都让人心旷神怡。
绷紧的身躯从外刃大一字,一个翻身就跃入了最后的狂欢。
跳接反蹲踞旋转。
小跳换足。
接正蹲踞旋转。
站起来,腰线后仰,伸手过肩。
少年终于拉住冰凉的刀刃,用力一举!
旋转的速度蓦得变慢下来,就像是时光都在时刻为他静止。
水滴型的贝尔曼!
璀璨得像是打磨成功的宝石,每一个角度都能折射出最夺目的光芒。
完美!
掌声从一开始就没有停过,在此时再一次达到了巅峰。
直到凌燃松开手,以一个交叉直立转的姿势停在冰面上,才短暂地停了一息。
所有人都在疯狂投掷出自己带来的鲜花和玩偶,甚至顾不得鼓掌。
绿色的柿子,鲜红的玫瑰,疯狂落下。
凌燃已经脱力地跌坐在冰面上,他喘得厉害,汗如雨下,连眼里都蕴满着生理性的泪光,心脏急促到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却还是一手撑着冰,努力地抬起头,望向所有为他艰难取得的成功喝彩欢呼的人们。
真好。
凌燃一直很享受这样的时刻。
这会让他有一种所有付出都被人肯定的感觉。
很满足,甚至觉得有点幸运乃至于幸福。
谢谢。
因为缺氧和剧烈运动而发白泛紫的唇动了好几下,才吐出无声两字。
谢谢你们来看我的比赛。
也谢谢你们喜欢我的节目。
凌燃累到眼前发黑,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从冰上滑下。
“右腿疼吗?”
薛林远迎面扑了过来,半搂半抱地把自家徒弟扶到挡板边。
“有一点。”
凌燃短促地说了一句,就不再开口。
实在是喉咙口干到发涩,喝了口水反而泛起刀割似得疼。
这是剧烈运动后水分流失引起的黏膜干燥和疼痛。
少年早就习惯了,他又小口小口地喝了好几口,觉得自己勉强好一点,才推开教练,往等分的位置走。
裁判组早就已经打出了最终成绩。
以至于凌燃还没有走上等分区,就已经听见场里观众们高喊自己名字的兴奋声音。
最终的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少年弯弯眼,露出了一个自信笃定的笑,用毛巾胡乱擦了把脸。
这一幕被镜头捕捉,映入无数冰迷的眼帘。
“我就喜欢看凌燃自信璀璨的样子。”
“我也是,我还剪了个合辑,把他每一次夺冠的反应都收录进去,呜呜呜,这样阳光灿烂,意气风发的燃神真的太迷人了!”
“求求视频号,我也好想看!”
“r国站又拿了第一,燃神的夺冠合集又可以再加一段了!我好希望明年就能把燃神在奥运会上的状态也收录进去!”
“我也是我也是!”
因为凌燃再次夺冠而心神放松的观众们已经开始在弹幕嘻嘻哈哈。
主要是他们都看得真真的,凌燃刚刚是自己走下的场,甚至都不需要教练搀扶,膝盖什么的应该就是没事。
大家伙放下了心。
就连没有拍到自己想要的摔倒的极端粉丝都扛着摄像机提前跑路,低着头跑的,就跟做贼一样。
被节目流动的生命力震撼到,还坐在座位上的红发记者伯尼用手抹了一把脸,看着远处跟袁思思击掌庆祝的冰迷大叔,突然就有点茫然。
就像是大梦初醒,有一道光从脑海里闪过。
伯尼突然就怀疑起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
他为什么来看凌燃比赛,是因为替卢卡斯赌气吗?可为什么看了这场比赛,突然就觉得,凌燃能赢绝不是运气,而是他该得的呢?
伯尼作为专业记者,追过很多次花滑男单运动员的比赛,还是头一次见到凌燃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
他似乎每一次都在带给观众们新的惊喜和奇迹。
亦或者说,凌燃本身就是个奇迹。
伯尼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怔怔地望着满脸笑出褶的冰迷大叔和又蹦又跳的袁思思发呆。
没有人注意到人群里极少数人的异样表现,大家都还沉浸在凌燃拿到第一的兴奋之中。
除了刚刚收起摄录机的霍闻泽。
他微微蹙着眉,抬眼望着凌燃退场的方向,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不安在滋生,索性从座位上站起身,往后台走去。
后台里,负责来引导的工作人员已经站到了凌燃面前,文质彬彬地邀请他去参加赛后的记者会。
薛林远有点不满,一边替凌燃敷冰袋去绷带,一边用自己不太熟练的通用语跟工作人员沟通,“不能先等一会?比赛才结束,我们还需要休整一下。”
对方的通用语比薛林远的口音还古怪,怪腔怪调的,“记者们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
凌燃跟自家教练对视一眼,都有点奇怪。
按理来说,赛后的记者会都会给选手留出一点休整的时间。
要不然最后一名选手刚刚滑完比赛,身上的汗水都没落下去,就要去参加记者会,那也太狼狈了。
r国冰协办事的确不太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