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凌燃把外套拉链拉上,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往墙边的身高尺走。

“慢点小祖宗!”薛林远急地扶了下。

凌燃轻轻推开教练的手,赤着脚在地毯上走了两步,说实在的,用力时会有点隐隐约约的疼,正常走路问题不大,但如果是做跳跃动作的话,肯定还是会疼。

对上薛林远期待无比的目光,他不想说谎,就抿了下唇,“还好。”

还好,那就是不好了。

也是,哪能好那么快,薛林远叹了口气,拍拍凌燃的肩,“先去洗漱吧,一会再去苏医生那上点药。”

凌燃点了点头,穿好鞋往卫生间走。

薛林远困得不停打哈欠,坐在床边一个劲地搓脸,满脑子还都是今天的日程安排。

他们今天没什么事,再加上凌燃脚上有伤,应该也不会出门,等等让人把早饭送上来。再把老秦推过来,问问关于短节目的编排,还有就是回程路上不能再坐大巴,凌燃晕车可不是件小事……

正想着呢,门口传来叮铃一声响。

“谁啊?”薛林远好奇过去开门。

门外是一张陌生面孔,文质彬彬的,穿的是普普通通的黑色夹克衫。

嗯,是很普通,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这人绝对是体制内工作人员的普通。

对方很客气,“你好,我是甘景州主任办公室的秘书助理,想来找凌燃和薛林远教练,请问这是他们的房间吗?”

薛林远一听甘景州的名号,就清醒几分,这不就是点名让凌燃和明清元来参加省运会的那位大领导吗!

薛林远赶紧把人让了进来,倒了杯水,才有点局促道,“你好你好,我就是薛林远,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大清早过来,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薛林远不知道是什么事,心里难免有点忐忑,目光忍不住地往卫生间瞟,凌燃还在里面洗漱没有出来。

对方就从公文包里拿出才起草好的文件递了过来。

“我来是甘主任的吩咐,他想请你们看看这份文件。”

a4的打印纸,没有红色的标题和落章,显然不是正式文件,最上面一行赫然就有着运动员明星的字眼。

薛林远接过来看了几行,人就傻了。

运动员明星?

运动员……明星?

要把他们家凌燃捧成运动明星?

听起来是很风光,但薛林远打心底里有点排斥。

他从前也是经验丰富的运动员,有过高光也有过低谷,最是清楚不过——名气这玩意儿就是把双刃剑。

拿到好成绩的时候,观众自然会热爱和赞颂,可一旦状态下滑或者出现失误,错失奖牌,面对的舆论可就不怎么友好了。

是,心疼和理解的人是占主流。

但说难听话甚至诅咒辱骂的也绝对不少。

再加上竞技体育,菜就是原罪,那些心疼理解的话换一种角度,何尝不是磨在心口上的软刀子。

薛林远吃过这样的苦,也目睹过秦安山和许许多多的运动员都吃过这样的苦,所以他不想让凌燃也吃这样的苦。

运动员本身压力就大,夺冠的压力,为国争光的压力,绷紧的就像是拉满的弓弦,每一步都游走在天堂地狱的边缘。

他自己平时都是小心翼翼,又是研读心理学,又是跟其他经验丰富的教练请教交流,在比赛前还都会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哪一句话说得不对,影响到凌燃的比赛状态。

所以凌燃的社交账号虽然交给他来运营,但基本上就等于没有运营,八百年都不会诈尸一次。

可现在上面居然想把凌燃打造成运动明星?

薛林远拧着眉,排斥之意非常明显。

他盯着文件,像是要把这几张纸盯出大洞。

来人察言观色,就知道眼前这位教练并不赞同。

好在这份提案还没有往上送,也还有考虑说服的时间,他也没催,本来甘主任那边的意思就是送到即可,至于薛林远的反应,他也会如实回报给主任。

秘书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凌燃满身水汽从卫生间出来,四下看看,就只看见自家教练对着几张纸拧着眉头发呆。

“刚刚有人来吗?”

自己好像听到了开关门和说话的声音。

薛林远也没打算瞒着,就把事情简单地说了说。

“运动明星?”

凌燃有点惊讶,仔细地看了看那几页纸,心里就有了数,“大概是想树立一个正面典型吧。”

而且从挑中他的角度来看,这个典型面对的受众群体还比较偏年轻化。要不然,放着夏季项目里那么多拿到过奥运金牌的运动员不推,为什么偏偏要找他只拿到过世锦赛冠军的弱势项目运动员。

凌燃并没有把这事很放在心上,看了一回之后,就把文件放回原处,开始做一些不需要脚踝发力的日常陆地训练。一边练习,一边还在心里默背单词和公式。

下半年就是高三,新赛季还有奥运会,他的时间一直排得很紧凑,根本没心思考虑别的。

薛林远也不想管这些七七八八的,他只是单纯发愁,刚才的来人是很好说话,但如果上头真的强压下来文件,自己还能真挡得住?

他把自己的担心说给秦安山听。

秦安山却没有那么担心,语气淡淡地反问道,“宣传这东西基本上都是在网络上进行,你看凌燃像经常上网的样子吗?”

薛林远想想凌燃几天一充电的手机,诚实地摇了摇头。

秦安山喝了口茶,“不上网就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而且我觉得凌燃自己可能并不是很排斥这些。”

薛林远也喝了口茶压压惊。

再想想凌燃之前办俱乐部,接fs冰刀代言的举动,心里的排斥感也就少了很多。

他忍不住有点感慨,目光落在落地窗外,正站在阳台上默背课文的少年背影上,语速放得很满,像是陷入了完全的困惑之中。

“有时候我其实也想不明白,谁也没说过什么话,但凌燃像是已经把花滑都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尤其是之前还把所有的收入都砸在收购俱乐部上,哪家这个年纪的小孩跟他一样?也就凌燃能做得出来这种事儿。”

这种可能没有回报,甚至不一定成功,成功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的事。

薛林远嘴上说着不明白,心里其实跟明镜一样。

能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热爱。

因为深爱着花滑,所以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感受到这项运动的美好,也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加入进来,成为支撑起这一项目的一员。

在座的,他和秦安山,不也是因为这份发自内心的热爱才继续留在这里做凌燃的教练的吗。

还有队里的那些同伴,大家不都是因为热爱才会从天南海北聚集在集训中心,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乏味的训练。

只不过他们的眼界还困锁在花滑的领域一隅之内,凌燃却已经放眼到更广阔的世界。

他似乎想让花滑这一曾经起源于日不落帝国,主流在欧美的昂贵兴趣,在华国的平凡大众人群里彻底扎根,成为大家都喜闻乐见的普通运动项目。

很有理想,理想也很远大。

薛林远心里有触动,也很感动。

却也还是没有完全松口,“这事还是要考虑考虑,压力还只是一方面,日常肯定会有拍摄之类的活动,难免会影响到凌燃的训练和比赛。反正他们不拿出个详细章程,谁也别想压着我同意这码事。”

薛教练拿出了护犊子的态度,秦安山也差不多是这样想。

两名教练达成一致意见,这件事就暂时告一段落。

至于凌燃,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晚上就是自由滑,整整七组跳跃,还有他这副身体不甚熟悉的步法编排,又是一场硬仗要打。

少年争分夺秒地背诵课文,完成今日的学习任务之后,就开始在脑内复盘晚上要上的节目。记忆打结的时候,就在卫生间对着那面不算大的镜子一遍遍纠正自己的动作和神情。

重复又认真,就是如果让不明所以的外人进来看见了,肯定要吓一大跳。

自由滑的比赛还是在晚上六点开始。

时针指向五点四十分,大部分观众就已经入场完毕,他们抱着玩偶,拉着横幅,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激动与期盼。

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也都做好准备。

明明知道进入到自由滑的选手就剩下十二位,凌燃以短节目最高的分数排在最后一位,离他出场还有很长时间,但大家已经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

凌燃现在还好吗?

他们在心里重复与昨天相同的疑问,与同伴交谈时的心疼和骄傲交织的情绪溢于言表。

“好紧张好紧张!”

“凌燃是几点上场啊?”

“凌燃自由滑是什么节目,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六分钟热身上场的时候,明清元忍不住地看了好几眼少年的右脚,“还疼?”

凌燃神色平静,“好多了。”

明清元就懂了,这是还疼。他心疼地揉了把少年的脑袋,“最后一场了,再忍忍,表演滑咱们可以不参加的。”

比赛参加是应有之义,但表演滑本来就算是单独售票,票还没有开始卖呢,凌燃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拒绝。

明清元满以为凌燃会答应,却没想到少年没有吭声。

“你该不会是……”准备了表演滑节目吧?

明清元有些愣住。

可下一秒,广播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也没时间再等少年的回答,就蹬冰滑了出去。

凌燃紧随其后。

一露面,场上就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掌声与欢呼声。

很热烈,也很鼓舞人心。

哪怕是知道这欢呼声不完全是冲他们来的,场上的选手们也都露出了点笑。

男子单人滑比赛的上座率一直很低,能有这么多观众来,能有这么多人欢呼喝彩,其实就是很不错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