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燃也没指望从薛林远这里得到答案,但也没放弃思考。
一直到比赛开始前,都还在琢磨这个问题。
一如既往的赛前六分钟练习。
昨夜的舆论风波闹得太大,不少观众头一次分出心神给了场上唯一的华国面孔。
他们在窃窃私语。
“说实话,凌有点倒霉。”
“谁说不是呢,撞上西里尔和安德烈一决胜负的关键时刻,他注定只能沦为陪衬。。”
“我居然有点怜爱他了,多么俊俏的孩子啊,他看上去比安德烈他们小了很多。”
“华国人的长相一直都很显小,凌的脸庞又格外精致,看上去比同龄人更小一些,我听说他都已经十六岁了。”
可这样的议论也没有持续很久。
毕竟大部分人是为了西里尔和安德烈而来,他们是e国人,当然会更关注自家的选手,尤其是在这种胜负即将揭晓的紧要关头。
凌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专心适应冰面,浑然不觉就连这场比赛内定的主角,西里尔和安德烈都在挑衅对方之余,多看了他好几眼。
他们对自己得到裁判偏爱的事实非常清楚,也就是因此,对凌燃生出了更深的忌惮。
被刻意压分,还能拿到这么高的分数,不愧是在华国站击败卢卡斯的花滑新人,难怪他有自信在世锦赛上用一曲玫瑰战争向所有成年组的选手发起挑战。
不过很可惜,他的夺金之旅,一定会在这场比赛上被迫中断。
这是自己跟西里尔(安德烈)的战场,其他人注定要被波及。
两个选手不好意思地飞快看了凌燃一眼,然后就专注到彼此身上。
六分钟练习结束,凌燃滑下场。
他的出场位次是倒数第三,还能休息一会。
薛林远捧着手机和耳机,“是听音乐还是看视频?”
听音乐就是在脑内复盘节目。
看视频则是凌燃一直以来的小爱好。
少年顿了顿,拿走了手机。
薛林远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
凌燃一直有在比赛前看猫和老鼠的习惯,昨天短节目之前会选择复盘节目,其实是一种不自觉紧张的表现。
看来自家宝贝徒弟今天终于放松一点了。
薛林远也跟着高兴起来。
但再看看裁判席上跟昨天别无二致的那些面孔,就有点高兴不起来。
华国冰协的投诉看来是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还是那些老面孔。
今天依旧是一场恶战。
薛林远心里难受得很,却还不能在凌燃面前显露出来,憋得很了,就冲到卫生间去用凉水洗把脸。
凌燃在不知第多少遍地重温汤姆猫和杰瑞鼠的故事。
看着看着,心情就轻松起来。
他当然会有压力。
被恶意压分,就意味着努力得不到回报。
他想要站到冰上表演,也更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而分数就是这份认同的具象化体现。
更别说,分数的多少,直接关乎到他能不能拿到梦寐以求的金牌。
金牌就是凌燃站上赛场的全部企图。
少年一连看了三集,才关掉手机站起身。
薛林远去了卫生间,秦安山就接替了他的位置在一旁静静守着。
见凌燃站起身,开始最后的热身,他动了动唇,“好好滑。”
凌燃就点了下头。
两人话都不多,休息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场上的音乐声隐约飘来。
等薛林远一回来,他们就一起往冰场上走。
上一位选手的表演已接近尾声。
场控适时地把镜头切到了冰场入口。
少年一袭黑衣,面容沉静,正把自己脱下来的训练服递给教练,然后拧开瓶盖喝了口水。
华国直播间里一下就炸了。
“加油啊!”
“呜呜呜,心疼,凌燃加油啊!”
“啊啊啊,燃燃现在这么平静,是不是昨天晚上已经哭过了。”
“我不这么觉得。如果你们之前追过凌燃的比赛,肯定就会知道,他的心态一直都很好。
之前的世青赛,他在短节目被梁侨压,自由滑都能冷静地追回来,甚至临时修改了编排,把他当时还不够完美的3a放到了节目后半程去赌一个1.1的加分系数。也因此能在自由滑反败为胜,拿到冠军的同时还替华国挣到了明年世青赛的三个名额。”
“我记得我记得,当时裁判组还试图压他分来着,笑死,根本压不住。而且凌燃滑得太好了,吓得那个黄皮白心的梁侨一连摔了好几回。不愧是跟丹尼尔一个俱乐部出来的,摔都摔得一样狼狈!”
“所以,你们是不是在说,我们可以期待一下凌燃今天也会逆袭?”
有人弱弱地问,语气里满是期待。
“也许吧……”
“还是别毒奶了,裁判组根本就没换人,他们肯定已经想好要怎么压分了。”
“算了算了,我们看凌燃的比赛就好!管他第几名,在我们心里他是第一就好了!”
“凌燃在我心里永远第一!”
直播间排队刷起了这句话。
场上的凌燃看不见。
但观众席上,袁思思他们已经展开了连夜赶出的条幅。
【凌燃加油!你永远是我们心里的第一!】
长长的条幅被拉在了vip观众席的前排。
好几个来自华国的冰迷昨天当场退了票,重新加价买下了vip前排的位置,就是为了把这条横幅拉给凌燃看。
他们华国的选手,他们自己心疼!
他们就是要让所有人看清楚,他们凌燃也是有粉丝应援的。
匆忙赶制的条幅是鲜艳的红色,其实有点路边宣传标语横幅那味儿。
没办法,太突然了,精美横幅的制作是需要时间的,他们只能把自己的名字和祝福都签在横幅上,当做最诚心的点缀。
凌燃还没有上场,就已经看见了。
他的视线定了好几秒,才再度挪开,眼里已经带了点笑意。
薛林远感动得不行。
上一位选手的分数已经出来,广播马上就要喊道凌燃的名字。
他与凌燃照例击掌。
少年已经摘掉冰刀套,手心撑在挡板上,随时准备滑出去。
然后就被自己的教练重重抱住。
他愣了下,下一秒,就听见薛林远微微哽咽的嗓音。
“好好滑,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永远的骄傲吗?
凌燃还是第一次听薛教说这么煽情的话。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一推挡板滑了出去。
少年绕场滑了一整圈,在横幅面前放慢速度,专注地扫过每一张激动鼓励的脸庞,才滑到冰场最中央立住。
凌燃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纷杂念头都挤出脑外,又拧了拧肩胛骨,才冲场外点了下头。
音乐声随之响起。
盛大的交响曲如潮水般席卷所有人的耳膜。
暗金的冰刀切入冰面,带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决心,划出一道最标准利落的弧线。
凌燃在冰上滑行。
考斯腾是最深沉内敛的黑色,仿佛融进所有的夜色与混沌,却将少年的原本白净的肤色衬得如冰如雪。
黑眼黑发黑衣,唯独巴掌大的小脸白得发光。
强烈的颜色对比,冲击着所有人的视网膜。
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华国的一种绘画技艺,好像是叫什么,水墨画?好像就是黑白两色的。
但水墨的画风往往氤氲含蓄,冰上滑行的纤细身影却像传说中离弦的箭,高速,冷利,毫不迟疑。
甚至还带着点杀气腾腾的味道。
怎么可能没有杀气呢。
刚刚在战场上结束一场厮杀,归来的勇士满身脏污,连战马的鬃毛都被敌人亦或是战友的鲜血染到红透。
他的眼亮得惊人。
磨破的双手握紧弓箭,警惕地环顾四周,哪怕是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宽阔大道上,绷紧的神经也一刻都没有停下。
失去同伴的痛苦,昼夜不眠的疲惫,在战场上朝不保夕的恐惧,如山一般压在士兵的肩头,他躬着腰,像野兽一般急促喘.息。
满心满眼只要一个念头。
那就是回家。
也只有回家。
只有回到家乡,他才能彻底放下一切重担!
累,太累了,苦,太苦了。
他服完了兵役,也该到了放松的时候。
士兵下定了决心,满眼的焦急与迫切,那是对家乡的渴望。
冰上的少年高高扬起手,用力一挥,同样磨毛的马鞭就重重抽打在飞驰的马儿身上。
冰刀的外刃与冰面夹成了令人吃惊的四十五度锐角。
尖锐的深刃让刀下的每一寸冰面迅速化水,提供了摄像机都难以捕捉的高速。
滑行速度向来是凌燃的强项。
经过无数次磨合熟悉的步法更是让他游刃有余地飞驰在冰上。
就是现在!
少年一个转身,右刀齿点冰一跃,在半空中高速拧转。
他甚至还举起了自己的一只手。
单手举手跳!
凌燃的第一个跳跃,就用上了举手的空中姿态!
他甚至还没有丢下自己新琢磨出的跳法,双腿并没有如其他跳跃一样收紧,反而是放松似地舒展开。
超过挡板的高度让前排的观众将他大开大合的跳起落下瞬间都收入眼底。
“amazing!”
观众席里有人不由自主地惊叹出声。
而在直播间里。
“凌燃又改编排了!”
追过华国站比赛的冰迷在弹幕里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在华国站比赛里的4t可没有上举手,之前也没有过,我以前只看见他在3t里上过!”
“而且还是一个单手举手跳,这可比双手的特别多了,绝对值得一个创新加分!”
临场又改编排,冰迷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即使短节目被打压,但是凌燃从没有放弃。
他们心里酸酸的,忍不住在弹幕里祈祷。
“裁判组做个人吧!”
他们华国的选手已经这么努力了,那些狗裁判怎么好意思压分!
裁判组当然是有不想做人的。
但主裁判席上,戴维先生目光炯炯地扫过他们,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手一抖,就点到了原本该有的正常分数上。
于是,凌燃的第一个跳跃,就获得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分数,goe+3.12。
比昨天短节目小分表上的一整排goe+1,足足翻了三倍!
裁判组里有的人手都开始抖了。
这样高的分数,还只是一开始。
西里尔和安德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