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半个时辰前,御驾亲征的湛缱领兵把西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这场长达数年的苦战耗光了西狄的国力,西狄王室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往前线送上降书。

胜败已定,两方人马本不该再刀枪相向。

然而就在战局尾声,北微大军像是集体收到了某道无形命令,如巨浪退潮一般默契地撤离战场,徒留他们的国君一人面对已经杀红了眼的西狄人。

西狄主将呼延籁亲眼目睹了这场盛大到荒诞的阵前背叛。

他震惊之余,颇为怜悯地嘲笑出声:“湛缱,你深爱的国家并不很爱你呢!”

异色的眼瞳呆滞地颤了颤,剑眉微拧,他抬起双眸,环顾四周,前方是敌军,身后是北微江山,是他刀尖饮血十年收复的国土。

如今国家完整了,他这个皇帝,竟被鸟尽弓藏,抛弃在了尸骨遍地的战场上。

他曾经信赖的武将军师,曾经过命的战场兄弟,还有在国都里安享战争成果的兄长,都如这边境的黄沙一般,从他脸上拂过,不做停留,甚至还要刺疼他的血肉,讥讽他被戏耍的一生。

西狄的败局已定,但降书到底还没送到前线来,呼延籁手下多少猛将死于湛缱之手,他要趁机报仇雪恨。

就算战败,能拧下北微国君的头颅,那也算败得体面。

余下的千位西狄士兵越过边境线,包围了湛缱,他们大多已经狼狈负伤,是典型的败军,但胜在人多,就是用最简单的车轮战,也能耗死这个孤立无援的北微皇帝。

他们一个一个地杀过去,又一个一个地死在湛缱的银枪下。

呼延籁没想到他还有斗志,他握紧手中的弩箭,高声嘲讽道:

“你就算是活着回到国都,那些北微人也不会待见你,他们日日瞧着你这双眼,只当你是个会打仗的怪物,怎么可能真心臣服!?”

“可怜啊可怜,做皇帝做到万人遗弃,也是史上罕见!”

湛缱握枪的手微微颤抖,异色的双眼淌出两道血泪,令他像极了地狱里的恶鬼,西狄士兵见此情状,心生畏惧,手上的刀却敢继续往他身上砍。

忽然,一道沉闷又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汹涌而来!

呼延籁心下一惊,他以为北微大军折而复返来救他们的国君,下意识勒住了战马,准备逃开,却见山脉拐角杀出的,确实是一支军队 却是一支不足两百人的队伍,

他们个个身穿银色铠甲,手提尖枪,士气摄人,云字大旗逆风怒展!

“北微云氏......”呼延籁不可置信。

云家军早在三年前就在朝堂内斗中被消解遣散,可这支军队消亡之前,曾让西狄人闻之色变。

呼延籁恍惚以为是场噩梦,却见云字旗下领军之人,眉心一点似血朱砂,手中长剑寒光逼人,他头上马尾高束,穿着一身单薄布衣,对比数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明显已消瘦支离不少,却余威尚存,足以让呼延籁心头猛跳。

数年前就筋脉受损被困深宫的云子玑,怎么可能神兵天降来到边境!!

“滚开!!”

一声怒吼,云氏连弩射出百余箭羽,云子玑长剑翻转之间,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及时踹开了刺向湛缱后心的一把冷刀。

湛缱隔着血泪看到了来人,见他一身白衣渐渐染上他人血迹,素手穿过刀枪棍棒,朝他伸来,结实地撑住了他的腰背。

云子玑一边护着他,一边提剑捅穿西狄人的喉咙。

他下手狠,剑出必要对方性命,转瞬间已经杀了十几人,尸体倒在他脚边,他一脚踹飞,正正好砸翻那些西狄骑兵的马。

湛缱惊疑,云子玑早年曾是北微边境最锋利摄人的一把利剑,后来,他在战场被废了筋脉,身体虚弱不堪,连剑都提不起来,饶是如此,先帝依然忌惮他在军中的号召力,死前下了一道遗旨,硬生生把男儿身的云子玑召进宫里做湛缱的帝妃。

说的好听是皇妃,其实就是皇室的男妾而已。

他入了宫,得了这种虚名,就再无上战场的可能,云氏一族,也就此走向衰落。

可他今日,竟这般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