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问渊闻言向前方望去,便见着小小一间酒铺子,没有名字,铺子里摆放了四五个大酒缸子,只留两条小道,十字交叉,容得一人走过,铺中只站了一个手持木勺的白须发老人,但就算如此,铺子外边也排了数十个带着酒壶前来打酒的男女老少,热热闹闹,谈天说地。
谢问渊忽而想到那封写满他名字的信,也记起了那酒的滋味。
日落之时,晚霞初上,天地间茂江城中尽数笼罩在一抹温润的橙黄之下,两边酒楼上明角灯,星星点点,软风一阵一阵抚上人面,吹动眼前来往谈笑过路人的衣摆,吹动家家户户缭绕炊烟。
谢问渊忽然明白为何那酒中有一股温润的柴火气息了。也忽而清晰地看明白了那日杭州,钟岐云所说‘酒中人生’那一番话的意思。
“虽说那酒比
之杭州的花雕、黔北的米酒,它算不得好吃,入口也没什么特别,但就是这炊烟之味让人喜欢,吃着这酒,不知为何就想着与家人一道,与最爱的人一起团圆吃晚饭的景象,最适合过年那时品上两口。”
谢问渊眼眸微动,微微笑开了,“钟兄明了人生,也品得人生。”
这话着实是称赞之话,钟岐云乐了,伸手拽住谢问渊手腕,而后快步走向前排在了队伍后边,“咱不若就买上半斤酒,待会儿带到饭庄一同喝上两杯?”
见谢问渊望了过来,钟岐云又缓缓松开了手。
谢问渊似并不在意,只跟着钟岐云站在人群之后,落日余晖下,心头似乎也放下许多事情,谢问渊像是聊家常一般与钟岐云笑道:“明日行航,你今日喝酒?”
“只买半斤,你我分下来,不过一人二三两罢了,醉不了。”钟岐云笑望着谢问渊:“更何况,我这船队禁赌、禁色,不禁酒。”
谢问渊挑眉:“人都说‘喝酒误事’酒字当头,怎就不禁酒了?依我看,是钟兄喜酒便不禁吧?”
“哈哈哈哈哈,看来我‘贪图美色’这名头刚被谢兄你落实,现在还要来个‘嗜酒’了,这样一来真真是‘酒色’也真是全了。”
谢问渊闻言也不由得轻笑出声。
钟岐云望着眼前的人,心头一暖,不禁也跟着更乐了几分:“其实行海许多时候本就会枯燥乏闷,若是什么都禁,只怕船工们得在船上闷坏了,我这船队除了杨香冬之外都是男子,说来这一群大老爷们都比较好酒,我便也不禁了,但是船队很多时候也是不许大肆饮酒的,平日饭食一两口解馋,行程安全稳妥时候,休息的船工可以聚一起饮酒,这些都在行航规程中皆有明说。”
小酒铺子的米酒物美价廉,钟岐云没带酒壶,便顺带买了一个酒囊,加上半斤酒也不过才花了十八文钱。
只是城中来往买酒的人颇多,等到二人拿到酒时,日头早已落尽。钟岐云想了想,便寻了一处当地的特色菜馆。
这菜馆只一层楼,没有雅间、没有隔断,来这处的都是当地的百姓。两人来得不算早,大堂中已经坐了不少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店中结账的柜台往右
,生了两炉火,火上放着两口大锅,锅中咕噜噜冒着滚水,水中还放着干净的碗筷。店中客人用的碗筷均是滚水烫过许久的,倒也干净。
谢问渊不喜吵闹,钟岐云就找了一处边角靠窗的位置,窗户之上点着一盏灯笼。
店小二见二人衣着光鲜,说话也不是当地口音,便知来了个大客,急忙点了一豆油灯送到桌上,拿着抹布又擦了擦有些泛着油光的桌子。抄着一口不地道的官话向两人问道:“客官想吃些什么?小店虽没那高头门脸,但这物什都是当日现捞现 的,保证地道。”
钟岐云上次来的时候便听茂江招募那些船工提过这家小店,说了好几个美味,只是那段时间正巧碰上春节过年,这店早就关了门歇息,便没能尝到这边的特色,现在来这处,定是要尝尝的,但......
钟岐云望向谢问渊,说道:“方才我来时没有想到,应当先问问你是否吃海物不受,我听茂江的船工提过,店里特色都是些海鲜之类的......若是不行,那咱便换别家。”
“无碍,”谢问渊道:“年幼时也曾在建州呆过一阵,海物几乎都尝过。”
“那就好。”钟岐云笑,“若是真让你跟着我吃一顿饭,便生了病那可是不成的。”
说罢,他抬头望向一旁的小二道:“那便给我们来一份碳炙耗肉、一份爆炒河鲜,一份海鱼仔汤,一份沙螺粥......嗯......你们家还有什么特色菜?”
小二忙道:“回客官,我们店里鸭仔饭是远近闻名的,两广那处都有不少老爷们跑来尝呢,这鸭子是我店中自家散养的,鸭肉细嫩、口感爽滑,还有店中的糯米甜糟,也是茂江一大特色,味道香甜,又解油腻,便是最适宜饭后品尝了。”
钟岐云点头,“那就各来一份。”
“好嘞。”
钟岐云看向谢问渊,问道:“谢兄,你看看还需要些什么?”
谢问渊摇头:“这些便够了,咱们不过两人,吃不了太多。”
“那行。”钟岐云向那小二说道:“就这几样吧,若是不够到时再点,还有给我拿两个小酒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