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炽热的水滴在他的手背上,巫晏清才恍恍惚惚的明白,原来他流泪了。

年幼见证母亲死亡的他没有哭,少年时期经历无数次厮杀、无数次濒临死亡,他也不曾哭过。

就好像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逐渐变得不知道该如何表露情绪,不知道笑、不知道哭,像是处在人世中 独行的怪物,等黎明出来,就该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了。

巫晏清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离开,谢慈本就胆小,他像一只刚刚被猎人捕获的兔子,红彤彤的眼中满是泪水,就要被吓坏了。他这个怪物应该离他远一些。

他披上衣衫,墨色的长发遮盖住半张脸,血蛊已经慢慢平复下来了。

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巫晏清听到床榻上传来轻轻的一声:“你哭了吗?”

巫晏清的脸依旧是冰冷高洁的,只有那双眼,眼睫下好似还有几分水光。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

谢慈却又小心的、笨拙的问了一句:“是不是很疼,太医可以治得好吗?”

巫晏清只觉得心口的坚冰将要被这人彻底融化了,怎么有人会这样矛盾,一面花心多情,却在追求他的时候认真坚持。一面懒惰闲散,胆小怕事,一面又敢于为他下厨、小声关心。

他生平第一次想要在一个人面前卸下面具,好好的索求一个温暖的、没有勾心斗角的怀抱。

巫晏清靠近谢慈,轻轻揽住,他能感觉到谢慈吓得一抖,但还是忍住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刻意的示弱:“很疼,特别疼,太医治不好。”

“阿慈,你别怕我。”

谢慈咬了咬唇,并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只是轻轻拍了拍巫晏清的肩膀。

谢慈说草包也并不全然蠢得无可救药,若说对巫晏清这副示弱的模样心软自然是有的,但更多的、让他敢于大着胆子这样说的,是为他自己、狱中的父亲、前途未卜的弟弟和时刻惦记的沈棠之。

他当然不敢惹怒皇帝,甚至会尝试着与对方虚与委蛇。

第92章 第三只备胎26

“陛下此番是何意?”

说话的人一身墨蓝官袍, 分明腰身是半躬着,一双冷沉的眼中却蕴着锋锐难当的戾气。

明德殿内的香薰有些浓了,侍从轻手轻脚地走过, 小心地熄灭,重新换了根稍淡的烧香。

御案上穿着明黄龙袍的男人手中的朱笔微顿, 冷淡的面上不含一分情绪地扫了眼谢池,也并未叫人平身,他慢条斯理的放下朱笔, 好一会儿才慢声道:“谢卿此番是来责问朕?”

谢池手指握地极紧, 他的嗓音十分低沉, 压抑着几分难言的情绪:“臣不敢, 只是陛下此前先是应下臣的请求, 之后却将臣兄接入皇宫伴驾,如今宫中传闻纷纷, 竟是言臣兄已侍奉过陛下, 将要入宫为妃。”

“臣前来是想询问陛下, 此事当真?”

座上的新帝听闻对方一番话,玉雕砌成似的面上依旧是平淡如水, 甚至隐隐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那深黑的眼恍似一滩久不见天日的腐朽淤泥,叫人捉摸不透。

“谢卿, 这番话萧将军前日方才问过朕,你可知朕如何答他的?”

谢池猛地抬首, 眼皮轻颤,明德殿内的香味散去不少, 只余下清明心智的浅淡薄荷草药香气, 分明是叫人舒缓的, 但他双手中沁出些许汗意。

他抬首看座上的衣冠楚然的新帝,那双从来冰冷沉郁的眼中仿佛能具现出占有与囚笼来,谢池看得清楚,这位陛下分明是对他兄长早有所图。

皇室向来心机深沉,巫晏清此番模样分明对他兄长势在必得,想必心思早便生出了,可恨他演技高超,惯来会拿捏人心,竟耍的他与萧崇二人团团转。

谢池咬紧牙关,口中渗出几分腥气来,偏生他只能忍着,哑声道:“臣冒犯了,请陛下责罚。”

聪明人之间本就不需要把一切的事情都摊开说,皇帝高高在上的黑眸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冰冷的声音竟也好似缓和下几分,像是家常一般的对谢池道:“谢卿一直都极得朕心,大理寺进程喜人,相信不过多日,令父便能洗脱嫌疑,重回侯府。”

谢池垂着头,眼睑阴阴发红,任由额前的发丝遮挡住黑瞳中的森然,他一字一顿道:“借陛下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