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被如此这般洗脑了一个月,都会对谢时的厨艺感到好奇,好奇是否其真乃仙厨降世,妙手做馔吧?竟然能让一个从前每逢放假玩疯了,提起上学便愁眉苦脸动辄耍赖称病不去的熊孩子每日都盼着上学?奇也奇也!
傅老爷倒是毫不怀疑那位谢先生的手艺,毕竟傅囿的祖母就是偶然之下,吃了那位先生亲手做的糕点才慢慢康健起来的,如今到哪都要宣传八珍阁。
这里头还有一个不为外人道的故事,因着这八珍阁的开创实际上是傅家上门求糕点引起的,当时谢时觉得开店单卖糕点过于单调了,又给加了别的东西,后来慢慢发展壮大,到了如今这糕点竟是成了附属的产品了。
不过有了这个前缘,若是傅家到八珍阁来买糕点,掌柜便会专门取出那贴着“特”字样的糕点木盒给傅夫人或是采买的管事。但这贴着“特”字样的糕点也不是每次都有,起码从上月开始便断了供应,盖因这有特殊小字标志的糕点都是谢时亲手做的。
有时候谢时兴致来了或是见后厨的人忙不过来,也会帮忙做一些糕点,不全是茶糕,这些糕点大部分进了韩 、岑羽等亲近人的口中,多了也会送到八珍阁去出售,吃到的人不多,还都是暗箱操作才得到的特殊待遇。等到谢时去了福州,这特殊待遇自然也就没有了。
傅老爷不愧是傅囿的老子,一击必中,点出了傅囿心中最担心的事情。此话一出,把傅囿给急得,直跳脚反驳:“才不会哩,谢先生才不会舍得丢下我们!而且,而且,如今山长这么忙,肯定离不开福州,爹您又说,谢先生有大才,那说不定,说不定谢先生会当我们书院的山长哩!”
傅老爷挑起了眉头,“哦,你就做梦吧,快让你娘去帮你看看,行囊有没有收拾落下的,别的都无所谓,给师长们的礼物和束 不可忘记。另外,临别前去你祖母那好好陪陪她……她老人家最疼你,也最舍不得你了。”
说到正事,傅囿乖乖点头,“知道了,爹。儿在书院的时候,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最后一句话,傅囿说完就跑掉了,独留下傅老爷一脸欣慰地看着他远去。
无独有偶,此时,或远或近的东沧学子们都开始收拾行囊,准备踏上返回书院的路途,私底下也各有不同的谈话。
高家,高率从高老爷的书房回来,一身冷气回到自己的小院,便见到自家祖母贴身婢女站在门口等候。
“婢子见过少爷。”高率快走几步,“祖母找我吗?”
那婢子道:“是的,老夫人让少爷回来了,去她那儿一趟。”
高率到了高府东南边的一座三进小院,此地虽然占地不小,但却朴素得很,高率撩开厚厚的帘子,只见里头檀香袅袅,屋子的正中间供奉着一座半人高的佛像,佛像前正有一老夫人在敲木鱼。
“祖母,孙儿来了。”
那老夫人一听到这声音,立马停止敲木鱼,双手合十拜了拜,便站了起来,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率哥儿来了,快过来祖母这,听说你爹叫你过去了。”
“是的,祖母。”
“让祖母猜猜,是不是关于山长的事情?”
高率沉默不语,子不言父丑,但回想起方才书房中的所谓“父亲教导”,仍是觉得讽刺极了。他的这位所谓的父亲,一年到头他或许都见不了一面,没想到如今竟还想得起自己这个前头正室生的儿子,他是不是应该感谢山长才是。
“听说,你在书院中同那位韩家小公子走得近?如今看来当初送你去东沧书院念书还是非常之正确的。”听到这里,饶是已经对父亲失望至极的高率都差点忍不住讥笑出声。这人一旦年到中年,是不是脸皮都会厚如城墙,说鬼话的功夫一流呢?
明明当初是那位面上仁慈却心如蛇蝎的继室夫人,见前头夫人生的儿子自幼有惠相,怕他阻碍了从她自个胎里爬出来的孩子将来的路,千方百计阻碍他去上那闽地声望最好的榕山书院,这东沧书院还是年幼的高率让祖母替自己争取的另一条路,要不然恐怕会被那位夫人扔到某个山野私塾去自生自灭。
而他的父亲彼时正沉浸在后院不知哪位如夫人的温柔乡中,哪还记得自己的长子呢,这会儿怎么又成了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书院了?他可还记得,当初他去找他做主,这位好父亲可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顾着逗弄着新得的小女儿,说了一句“全凭你母亲做主”便让人将他送回院子里去了。
这头高率脑中回忆着年幼往事,感慨万千,那头高父的“高见”仍在继续,“如今那韩家今非昔比,你要同那韩小公子打好交道,不得有误。除此之外,还有那位谢先生,你也要多多来往。听说八珍阁的生意有他一部分,你看看,能不能向那位谢先生引荐一下我们高家,若是能从八珍阁中分一杯羹,我们高家必定更上一层楼。”
“当然,这钱财都是次要的,为父如今虽有个一官半职,但因上官阻拦,无法施展抱负,不得不说是一大憾事,你有此机遇,更要好好把握,若有朝一日那韩府尹成就大业……”
说到最后,怕这位对家中不甚亲近的长子不上心,高父还给他画了大饼,“几个兄弟中,你既占长又最为聪慧懂事,爹始终认为,高家家业最终还是要交到你手中才放心,你的其他弟兄他们只能辅佐你,高家能否兴旺发达起来,就看你了。”
在祖母面前,高率没有将他那位好父亲的谋算都说出来,只说了父亲让他回书院后多同师长同窗打好关系,但高祖母怎么不知她的儿子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无奈叹道:“我这大儿,还是一如既往爱走些旁门左路,一辈子就有那么个官瘾似的,要不然也不会你娘走了,他就抬了后头那个进门……”如今的高夫人家中有官身。
“你莫听他的,率哥儿,祖母从小教你的,你要记住,做人堂堂正正,君子之交,真心交换,方为长久之道,不可谋算人心。”
高率眼中有了湿意,半大的少年身形单薄,却经得住风雨摧残,“祖母,我听您的。”
第90章
乐县城东,月上眉梢,灯火如豆,薛家母子俩人也有一番夜话。油灯泛起的微光照在少年认真看书的侧脸,旁边是拿着针线正在给儿子缝补衣裳的薛母。
眼见着油灯愈发暗了,薛笙收起了书,也劝尚在缝补的娘亲,“阿娘,仔细伤着眼睛,这衣裳留着我明日再补吧。”
薛母又补了几针便收了尾,将衣裳整整齐齐叠好,放进明日儿子要带走的箱子里,笑道:“都补好了娘才放心,要不然夜里都睡不好觉,好了,阿笙咱们开饭吧。”
一箪食一豆羹,外加一些便宜的海物,就是薛家母子俩的日常吃食。明日薛笙就要回学院,薛母特意将过年到现在还未吃完的腊肉割了一大块,做了一盘腊肉炒蒜薹,虽然端上桌后肉片少蒜薹多,但绿色的蒜薹上附着腊肉爆炒后分泌出来的油水,油汪汪的,清亮脆嫩,点睛之笔的腊肉腴润,咸香微辣。薛母到南方后同邻居嫂子学了一手做腊肉的好手艺,薛笙配着这盘下饭菜,结结实实吃了一大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