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你还要惦记她?”谢时故恨道,“她早已嫁给别人、子孙满堂了,你就这么喜欢她,几十年了还对她念念不忘?”
“忘不了,”齐思凡仿佛自嘲一般,“是我对不起她,她能嫁给别人平安过一生,有何不好?她是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我亏欠了她一世,你让我怎么忘?”
“那我呢?”谢时故提起声音,“你忘了我,忘了我们从前的所有,忘了你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凡人!你经受天罚轮回百世,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你,你却喜欢上了别人!”
齐思凡漠然闭了眼。
他不是时微,他根本从来就不希望自己是时微。
他本是西大陆凡俗界普普通通的一介凡人,在十七岁之前,甚至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另外四片大陆,还有那些法力无穷、与仙人无异的修真者,可他宁愿自己永远都不知道。
他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他十几岁就考取功名,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迎娶他心爱之人过门,但这一切都被面前这人毁了。
这个人在他与婉娘拜堂之日,将他强行掳来这个光怪陆离的异世界,说他们本是天上的仙人,是恩爱的道侣,因经受天罚才不得不被迫分离,他不信,也不愿信,这人嘴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过于荒谬,他只想回去,四十年来无一日不想回去。
在与这人被迫结契的那日,他将偷得的一柄匕首抵在了自己喉咙边,他宁愿去死,可是他不能,这个人以他的父母、他的婉娘威胁他,他只能苟活,日复一日地痛苦苟活。
谢时故伸手过去,齐思凡别开脸。
冷漠、麻木、厌恶,便是他的道侣如今面对他时全部的情绪。
谢时故不敢碰他,结契那日齐思凡以死相逼的一幕幕到现在仍历历在目,那柄匕首只是一件最下品的灵器,但于没有灵根的肉体凡胎而言,已足够让之魂飞魄灭,所以他不敢。
这么多年他们就这么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僵局,似乎永远都不会有破局的一日。
不是没想过干脆就让齐思凡再投胎一回,便能忘了这一世的人,但是舍不得,他的时微已经历了百世轮回之苦,他舍不得。
甚至舍不得以术法抹去齐思凡之前的记忆,凡人的魂魄太孱弱,多动一分,他的时微便要多受罪一分,他宁愿就这么一直被恨着、厌恶着。
僵持许久,谢时故收回手,沉下了声音:“天道不公,要你永生永世只能为凡人,但我不信命,我一定会为你拿到凤王骨,让你再生出灵根。”
齐思凡的回答,始终是满脸漠然。
谢时故后退一步:“汤快冷了,你趁热喝了早些歇下吧,即便与我置气,也不必跟自己过不去,我去隔壁屋中打坐便是。”
走出屋外,谢时故在廊下站了片刻,闭了闭眼。
下方忽传来轻微的风动,他冷眼朝下看去,却见隔了半条河的廊桥中,有人站在那里正发呆,单薄身形被月影笼住。
谢时故微眯起眼,对方似有所觉,已回过身来。
对上谢时故盯着自己的微沉目光,秦子玉愣了一愣,回神赶紧低了头,大步离开。
他不知道谢时故住在这边,若是知道,他不会来。
月影更斜时,窗外的风吹进屋中。
被徐有冥小心翼翼放上竹床,乐无晏迷迷糊糊间醒来,闭着眼睛但没想动。
徐有冥帮他将外衫和鞋袜脱了,手指轻擦过他鬓边,停了片刻,忽然眉头一拧,起身又出了门去。
乐无晏听到外边轻微的动静,但懒得动,总归没有什么麻烦是徐有冥不能解决的。
片刻后徐有冥再回来,仍是片叶不沾身。
徐有冥在榻边重新坐下,乐无晏睁眼觑过去:“做什么去了?”
“没什么,”徐有冥淡道,“有人窥探而已。”
乐无晏好笑道:“什么人啊?这么大胆,竟敢来夜窥仙尊你。”
徐有冥:“不知。”
乐无晏一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