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离去之后,宫语走到林守溪的身边,微笑道:“他说的每一句都是错的,你何必当真呢?”
“我觉得我的确有可能是引发天下大乱的灾星。”林守溪说。
“天下或因人心而乱,或因道术而乱,或因时移世易而乱,从未听说过何时有天降灾星,令得世道大乱的。”宫语螓首轻摇,说:“莫要太高看自己了。”
“但愿如此。”林守溪说。
这原本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林守溪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他只想快些回道门,见一见自己的师兄师姐们。
但这场道门之行未能顺利。
第二天,林守溪醒来时,看到宫语手中持着一张木制的请柬。
“武林大会?”林守溪看着请柬上的字,皱起了眉头。
“嗯,是武当山掌门人心血来潮举办的大会,广邀天下高手登峰讨论道术,看上去似乎有些意思。”宫语微笑着说。
“这些在师祖眼里不过是世俗小道吧。”林守溪说。
“过往我深居道门,自以为可以洞晓天下,殊不知还有不少算漏之事,看错之人。”宫语轻声道:“娘亲点醒了我,我自是要多走走,多看看。”
“娘亲?”林守溪一惊。
他虽不了解师祖的身世,可师祖这等人物若有娘亲在世,他为何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呢?
宫语未再多言。
……
小禾坐在木屋的窗边,遥望明月纤尘,聆听悠远涛声,想起了几天前发生的事。
五天前,她在一座小镇遇到了一个学艺不精的算命先生。
她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让他推演计算。
这位算命方士起了卦,一通神神叨叨的推演之后,方士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算到的东西。小禾坐在长凳上,忍着没有笑出来,因为这位算命先生实在不够靠谱,他几乎每一句话都是错的,而且错得离谱,恰与事实颠倒。
正当小禾不打算给这江湖骗子银钱,准备直接转身离去时,这江湖骗子冷不丁来了一句:“你深深地憎恨着你的道侣!”
一时间,小禾分不清这是真话还是假话,是祝福还是诅咒,她杵在那里,迟疑许久之后取出铜币,付了钱,悄然离去。
她可以骗过别人,但骗不过自己的心。
距离她与林守溪的分别,转眼已是两个月,曾经如胶似漆的两人就这样相隔异处,他们能感知到彼此的存在,却始终没有见面。
这段日子里,她做了许多事。
她凭着自己的心意骑着威风凛凛的大白虎去闯荡江湖,所过之处道不拾遗夜不闭户,匪患尽绝恶兽隐匿,赢得了无数的顶礼膜拜,同样,她也收获了诸如‘白虎圣女’‘千面妖神’等不下数十个江湖名号,慕师靖听了恐怕都要羡慕不已。
她可以从这些事中获得短暂的快乐,却始终无法得到真知的满足感,她自以为的充盈反而是在走向空虚,而在堕入虚无的过程里,无力感也变得强而有力。
她走过了大江南北,游历了险山峻壑,最终兜兜转转地来到了这里。
林守溪就在这里。
中秋节的时候,她从人群中穿行而过,一眼就看到了他,他也朝她望来,似想打招呼,她匆匆走远,视而不见,之后他们又见了几面,她依旧是一样的态度。
她时常会想起神域崩塌之后,她在巫家小楼倚窗等待,哭红了眼睛的场景,她知道,他们之间除了肉体上的象征意义的结合之外,早已彼此相爱,心神交融。但她无法轻易原谅林守溪,也无法接受那个可以轻易原谅他的自己。
她已离开,当然不能主动回去。
唯有在林守溪被宫语喂拳喂得昏死过去时,她才会偷偷走近,看看他,宫语也不会打扰他们,只在一旁静静地笑,仿佛对这年轻人的一举一动早已见怪不怪。
少林。
小禾整理过了思绪,取出了广宁寺主持的推荐信,去见少林寺的主持。
小禾披着佛衣,穿过竹影横斜的庭院,挂着的灯照亮了少女的容颜,她是这里少数的女弟子,而且是带发修行的外门弟子,当然,按照广宁寺主持信中所说,她悟性极高,已修成了菩萨。
大院的门口,立着一位古板的中年僧人,僧人戴着佛珠披着袈裟,似在思考什么问题,并为之苦恼不已。
“你就是主持?”小禾问。
“我不是,我只不过是主持门下一条无知狂吠的野犬而已,正在为粗陋的问题感到困惑与痛苦,怎么会是大师父呢?”僧人哀声嗟叹地回答。
“那大师父是谁?”小禾再问。
“早已洞悉万物真见,领会佛法无上高妙的,是大师父。”僧人肃然道。
小禾心领神会,向着院内更深处走去,临走之前,她随口问道:“你在为什么而困惑?”
“昨日参禅,我渐悟无我之境,心中正沾沾自喜,却被大师父一语点破,说这无我不过假象,依旧是唯我而已。我苦思冥想不得解。”僧人长叹。
小禾倒是没去回答他的困惑,只是问:“长老学佛多久了?”
“二十年有余。”
“不曾开悟?”
“佛法智慧无量,我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够真正悟见?若连我都能悟到,那佛法还是佛法吗?悟不得,悟不得……”僧人诚惶诚恐。
“那有人悟到吗?”小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