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爆炸的尘埃海像是一层层屏障,阻隔在天地之间,像是神话传说得到验证,天地被分为了九重,阳光被飘在天空中的灰烬反射,无法照到地面。地面一片昏暗,温度急剧下降着。
陨星爆炸的余波还在以难以想象的高速平推着,翻滚的余烬中充斥着高温,方圆千里没有了飞鸟,喧天的尘埃构造出了一片生灵无法存续的炼狱。
莫说是高空,相聚万里之遥的大地都被爆炸的热浪席卷了,所幸爆炸的中心点是一望无垠的镜湖……
镜湖的水已被煮沸,大量的鱼类尸体从水下浮出。
白藏沾着银裙的身躯浮出水气蒸腾的湖,雪白的身躯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着,其上血水如丝,鱼类泛白的尸体漂浮在侧,看上去竟像是洒在水中的花瓣。
那一声龙吟是司命听到的最后声响,她的神识终于不支,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识海嗡然一黑,也轻飘飘地倒在了神殿之中,金乌神国同时瓦解,化作一道金光,向着上方的云层飞去。
龙吟声中,意识不清的白藏却猛地惊醒,涣散的银白之眸聚在一起。
她认得这声龙吟。
数千年前,她曾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那时的她尚未登上神座,在大地西北处,暴风骤雨,她站在荒原上,目睹了赤红色的闪电从天而落,随后无数腾蛇巨蟒朝着那道闪电扑去,仿佛饿了千年的饕餮见到了满城盛宴。
狂风骤雨里,血腥气从远处飘来,白藏知道,那里发生了剧烈的争斗,其后,一声古远悠长的龙吟响起,覆盖了所有嘈杂的声响。
那声龙吟属于新的龙王。
它是……雷牢!
永生界的神主,现存龙类生命最强大的王,雷牢!
白藏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可如果来者真的是雷牢,那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暗主还要两个月才能掠过雷牢星,哪怕它失手点亮了雷牢星,那也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为何白藏神国才刚刚覆灭,雷牢神国就已经开启了?是谁点燃的星星?
白藏第一反应是叶婵宫,毕竟这一场阻截星辰的战斗里,叶婵宫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可暗主还未被真正驱逐离去,叶婵宫纵有通天的手段,也不可能真正通天!
白藏暂时想不出答案。
她爬出了镜湖,来到了岸上,她看着倒在地面上的陆嫁嫁与司命的身影,确认她们还有气息后坐在她们中间,什么也不想,只是躺在草地上,仰头看天。
云海里出现了巨大的黑影!
黑影在云层中高速移动着,鳞片开阖,发出盾甲撞击时才有的声响,古龙的长啸声宛若天空中沉雄的风,威严回荡。这七重尘埃海仿佛是它的世界,而当它身躯摆动时亦爆发出了四海翻腾,五洲震荡的浩大场面,雷牢已是如此,当初的万龙之首烛龙,在生前又该是何等的恐怖?
龙王穿越厚重的尘埃,古老的鳞片无惧高温,矫夭舞动,腾空而去。
雷牢找到了宁长久的神魂。
三千多年前,宁长久作为羿的最后一世被鹓扶杀死,神魂在雷牢的永生界里存放了两千年,直到姮娥从月囚归来。所以雷牢对于这道神魂是无比熟悉的。
宁长久的神魂飘在云端,像是翅膀燎火的蝶。
雷牢巨大的头颅围绕着这道神魂。
雷牢的形象与古神话中对于龙的描述是相近的,不同的是,雷牢拥有整整三个头颅!
那是三个不同年龄段的头颅。
它最为苍老的头颅在中,旁边两首是青年与壮年的头颅。
它灯笼般的金色巨瞳凝望着宁长久残破的神魂,鼻腔中喷吐着龙息,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它发出同样沉雄的叹息。
雷牢按照与叶婵宫的承诺,张大了巨口,以气吞山河的姿态,将宁长久的神魂吞入了身躯里,然后撞破层云,冲上苍穹,飞入了位于虚境的永生界中。
宁长久在罪君神国崩塌时曾说,我如何离去,就会如何归来。
他本就是叶婵宫从永生界里捞回来的,如今他又要回到那里,再次复生,只是下次醒来,不知该是何时了。
龙吟声消失在了层霄之间。
叶婵宫拂去了身前的水镜,她的容颜依旧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以指触颊时,指尖萦上了湿润之物。
赵襄儿坐在三千世界的白云上,此处依旧是白云悠悠仙鹤来往的宁静景象,她从远处收回了视线。微风吹过她的脸颊,秋千般摆动的小腿却不再晃动,少女的身姿静若雕像。
雪羽小雀跨越千山万水从远处飞来。
她化作了雪鸢的模样,单膝跪地,将信纸交给了赵襄儿。
赵襄儿接过信,拆信,展开。
……
‘襄儿,近来可好?
剑阁庭院的花昨日开了,我偷闲去赏,免不住又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若是赵国,花应该还要开得更早一些,那场三年之约未能久留,我一直很遗憾。近日寝食不安,我也时常有冲动要来西国见你,但我一直不敢来,因为我知道我瞒不过你,只是不曾想,我们都没有面对面相见,你就已经猜到以后要发生的事了,襄儿真是冰雪聪慧啊。
暗主迟早要将陨星投往人间,我不确定会是什么时候,但我猜测是白藏神国亦或泉鳞神国覆灭之时,天空中没有城墙,只有云与鸟,须有人以肉身为墙将它们截留天上。
这也算是与暗主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锋。
襄儿无需忧虑,五百年前,大家虽没能推演到今天这一幕,却也为死亡做好了准备。
永生界将是我暂时的沉眠之处,生命权柄将重塑我的肉身,也不要担心我们会相忘,梦境权柄将是我今生记忆的锚点……且当我只是做一场梦,梦醒之后一切如昨。
师尊说我将会沉睡八年。
自我们第一次走出太阳时,距今已六千年了,若论文明之火的延续,那更是十五亿年的不可想象的漫长岁月,八年与之相比,似乎只是弹指一挥的刹那,但我依旧有些放心不下。
我喜欢你们,也喜欢这个世界。
关于空间的权柄,我也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我想到了鹓扶的无限,它的无限是由时间与命运组成的,是单一世界线上的无限,而当年,师尊会不会与你联手,以时空创造出了崭新的无限呢?我并非是回到了十二年前,而是从一条世界线上,跳跃到了另一条十二年前的世界线上,在这个世界里,我正过着截然不同的一生。
当然,这样的说法可能有些不可思议了……
这些年与襄儿聚少离多,心中始终是挂念与愧疚的,先前相聚虽然短暂,但襄儿的笑容与三千世界的美,我会一直记得。
八年后见。’
信纸叠好,赵襄儿平静地看过,将它收回了袖中,风从远方吹来,卷着长空中激荡的热浪,拂开了黑白分明的眉目。
“八年后见。”
她对着远方招手,凰裙在云中舒卷。
……
……
陆嫁嫁从梦中惊醒,她直起了身,胸脯剧烈起伏。
她侧过头,发现司命也在不远处沉眠着,司命分不清是睡着还是昏迷了,眉头依旧微蹙着。
陆嫁嫁无法抑制自己的喘息,她的手指陷入了长发里,紧紧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她回忆着先前的噩梦,侧过头向右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