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邵小黎心想这准又是一张大饼,“以后要到什么时候呀?”
“以后……就是以后啊,放心,我会信守承诺的。”
宁长久平静地望着天空,白云悠悠淌过眼底,他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谁也无法察觉的凛冽之色。
邵小黎并未察觉那一刹那的异样,她看着下方河水中长出的云,问:“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呀?”
宁长久道:“二月二十七日了。”
邵小黎揉了揉脸颊,不可置信道:“我竟昏迷了这么久。”
宁长久柔声道:“因为小黎太过辛苦了啊。”
邵小黎道:“那这个月还有三四天就要过去了呀。”
宁长久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小黎睡傻了么?这个月只有二十八天呀。”
邵小黎悚然一惊,“对啊……只有二十八天。”
宁长久问:“小黎是不是后悔出来晒太阳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的。”
邵小黎却依旧摇头,道:“不回去,我们……去一趟洛河吧。”
……
洛河安静地穿过中土与北国的交界,流水依旧川流不息,却温顺如冬眠的野兽,不再汹涌。
北方的春日也来得更完,两岸依旧是皑皑的一片,雪下压着的,亦是去年秋季时枯黄了的杂草。
邵小黎静静地立在江边,红裙当风,照影惊鸿,前尘往事追逐着河水,翩然流向北冥。
宁长久立在她的身边,白衣在江水中宛若春雪。
某一刻,邵小黎忽然踮起脚尖,檀口微张,咬着宁长久的耳朵,道:“来找我吧。”
说着,邵小黎纵身一跃,飘飘然坠入了江水里。
江水将她吞没,转眼不复踪影。
宁长久很快明白过来,也跃了进去。
河流中是温暖的,他们亦是顶尖的修道者,不畏寒冷。
太阳大部分被河水反射了出去,水面的波纹在阳光中颤抖着,掩盖了洛河里他们的影子。
深深的海水中,邵小黎躺在松软的河床上,静静地看着他。
“师父,我入门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学一下我宗的本门心法了?”邵小黎水灵灵的眸中闪着狡黠的光。
宁长久亦淡笑着看她,道:“是为师懈怠了,今日便传授小黎第一课吧。”
洛河之中,两道身影美人鱼般抱拥在了一起,相印的唇好似幽暗河水里开出的花。
水流推着他们。
很快,红裙与白裳一同缓缓地浮上了水面,像是两朵并蒂盛开的玫瑰。
而衣裳的主人依旧躲藏在河底。
若红裙白裳是莲花的叶子,那他们便是躲在莲叶下的鱼儿了,看不清形容,唯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
原本徐徐流淌的洛河竟湍急了一些,它卷起春雪,向着北冥奔流而去,流水相击的呼啸声充满了欢愉,宛若少女内心与天地的交鸣之音。
很多很多年前,她独自一人在洛河之底的红楼里等待着,分不清自己怀着的是希望还是绝望,而如今,红楼已经不复,他们跨越了悠久的岁月终于缠绵在了一起。
阳光射入了翡翠般的河水里,河流以不歇的鸣响做出了回应。
宁长久与邵小黎的身影在水中变幻着,姿态极美,时而如女子手持净瓶归于宝座,时而如野马跃过山涧,时而如夏蝉附于枝丫,时而如洛河冲击岸头……
白生生的影就这样沉溺在了浆影中。
白裳与河流亦随波逐流,打转而去。若河面是天空,它们则是飘在天空中的云朵,一朵洁白,一朵则染着霞红。
时间似是过去了许久。
晚阳如血染红了江水。
宁长久与邵小黎终于浮到了江面上,衣裳与裙恰也飘至他们身边。
他们穿着衣裳来到了岸上,灵力如火,将衣裳瞬间炙烤干燥。
邵小黎眉目极美,唇角亦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
她微微卷起了衣袖,露出了白皙的手臂,同时仰头撩发,水灵清澈的眸子望着宁长久,道:“师父的课讲得真好,小黎还想听。”
宁长久道:“小黎刚刚不是自己说不想听了吗?”
邵小黎微羞低头,小声道:“现在又想了啊。”
宁长久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我看你才是小狐黎吧。”
邵小黎道:“我们回那间木屋去吧,就是我与司离姐姐住的那间,它应该还在。”
宁长久却摇了摇头,道:“等会儿再回去吧。”
邵小黎问:“为什么呀?不会是你累了吧?”
宁长久道:“我怎么会累呢?”
邵小黎狐疑道:“可我听说,你在襄儿姐姐那里……”
宁长久眉头一皱,问:“谁说的?”
邵小黎连忙掩唇,用支支吾吾的语气坚定道:“我……我可不能出卖司命姐姐!”
“是雪儿啊……”宁长久笑着叹了口气,他看着邵小黎,道:“等稍后回去了,我将雪儿叫来,让小黎演示一下这些日子的修行成果吧。”
邵小黎唇角勾起,却一脸无辜道:“这样……不好吧?”
宁长久笑而不答。
邵小黎问:“那现在做什么?”
宁长久道:“我想陪小黎认真看一次日落。”
日落……邵小黎心中微颤,她目光缓缓转至前方,看着那轮渐渐没入地平线的红日,忽有种流泪的冲动。
夕阳西沉。
同日,叶婵宫终于遍览了山河。
她也遥望着红日的坠下。
他们的身边,隐隐有野草的种子钻破冻土,露出了淡黄色的尖芽来。
这一季枯荣过后,世界将露出崭新的、生生不息的模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