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感受到了它的情绪,畏惧地战栗着。
墙立的水浪皆似冥狰张开的利爪,要将忤逆的蝼蚁尽数拍死。
狂暴的大海上,大雨倾盆落下。
其间的战斗结束得却是很快。
没有了真正神国的支撑,神官与天君也不过是寻常五道境的傀儡,他们在司离与邵小黎的夹攻之下节节溃败,但冥狰已经下了死令,他们进退皆是死。
冥狰是被暗主抛弃了的丧家之犬,而他们亦是被冥狰抛弃了丧家野犬。
邵小黎已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全力施展新修的武道体魄,那是一种崭新的感觉,她的身躯再没有半点迟滞之感,血脉好似融冰的江流,随着她气海的搏动一往无前地奔腾着。
这就是武道之躯么……
邵小黎没有了孤独感,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藏着一只野兽,亦或者说她要化身野兽,去摧毁这只名为天地的巨兽!
邵小黎五指紧抓水剑,身影在惊涛骇浪间纵横着,对着神官与天君斩下万钧剑意,将他们一遍又一遍地碾入海水中去。
而司离亦发现,这对神官与天君的根基便是海水。
于是她干脆展开了自己的‘神话形态’,火焰从发根处燃烧起来,顷刻遍布全身,少女的面容在焰火中显得冷漠,好似真正的天神。
她随意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每一记皆带着开山断海的威力。
她从海水中拔出了自己最擅长的长枪,火焰之躯刺破神官的阵法防守,长枪贯穿她的身体,将她从海水中硬生生拔出。
邵小黎立刻领会,苍白的月弧形剑光从手中斩出,平扫过海面,切断了神官与海水的联系。
神官发出了悲吟。
司离随手一抓,一柄狭刀飞来,她顺势挥落,直接将神官的身躯劈开。
天君微微失神,邵小黎却已持剑从下方斜切而上。
一个瞬间,海水顺着剑高速横切的轨迹挥洒开来,邵小黎停在了天君的身后,而那书生模样的天君已尸首异处!
司离的火枪从神官破碎的躯体中拔出,转而贯入了天君的残躯里。
海浪在水面上炸开。
神官与天君皆被杀死,她们换了口气,甚至没有时间多说什么,齐齐劈开海水,向着冥狰神国极速掠去。
……
邵小黎感知着体内沸腾的血。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寻到了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她始终将自己想象成故事中的人,而如今,她终于从戏台上走了下去,褪去了戏袍,洗去了妆容,开始了自己的人生。
此刻,她的心中郁积了无数的情绪,那些情绪好似千丝万缕的茧衣,它们是牢笼,也是她完成蜕变的胚房。
邵小黎什么也不去想了,洛神赋的心法要诀贯穿全身,血液与灵气的流速都到了极致!
司离与她一道劈开海水,朝着海底巨峰上的神国撞去。
邵小黎见到了那双三角形的眼。
她用尽全力朝着冥狰神国劈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邵小黎的识海中,响起了冥狰的狞笑。
剑撞上了神国的壁。
神国毫发无损。
与此同时,獠牙般的事物裹挟着惊涛骇浪从黑暗中刺出。
邵小黎横剑去挡。
接着,她发现自己的力量被碾压了。
热血与勇气终究不是真正的境界,她哪怕再强,也只在五道之中,如何是冥狰的对手?
司离亦感到了不妙。
十八般兵器齐出,连成了钢铁的盾牌,试图去阻止神国中扎出的獠牙,兵解的声音在海浪中不断地响起,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尖锐的意味袭刺而来,已势不可挡。
“洛神,你还要像上辈子一样,独自一人战死在洛河里吗?”
“哈哈哈……你其实与我一样,也不过是被抛弃了的丧家野犬罢了!”
诡异的声音在识海中回荡,邵小黎心神摇曳,接着,钻心的痛意传来,令得她身体骤然麻痹。
“住口!”
邵小黎怒喝一声,再度凝结水剑,向前不要命地斩去。
“小黎小心!”司离的喊声在耳畔响起。
可邵小黎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里。
她撞上了黑暗中的刀锋。
邵小黎后知后觉地低下头。
鲜血已在海底绽开。
灾难权柄的吟唱里,倒卷的海水将邵小黎的身躯推出了海面,她的腹部扎着一柄刀刃,那是冥狰神国的神刀!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也分不清司离师姐此刻在哪里,只是被冲击力压出了水面,在暴雨的大海上划出了一个抛线,越过洛河宽大的入海口,砸入了水流湍急的河中,沉了下去。
……
我……要死了吗?
邵小黎向着洛河的河底沉了下去。
她木讷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水面,被刀刃贯穿的身子使不出一丁点力气。
慷慨激昂地杀到魔王的家门口,然后被碾压性地击败……自己的一生就要这样滑稽地收尾了吗?
老大……
咳咳……师父……
邵小黎意识越来越模糊,她能感受到那柄刀的压迫,却已感受不到身体的重量。
恍惚间,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的羿还是稚嫩秀气的模样。
幽暗的楼阁里,她的长裙拖曳在地,腰间随意束着带,怀中抱着焦尾琴,魅惑众生的脸微微仰起,看着越过窗棂的微光……画面似乎就这样子定格了。
“近日其他老师教了你些什么?”
洛神跪坐在案前,动作轻柔地撩动琴弦,调试音调。
少年坐在对面,不敢抬头看这位女先生的脸,他说:“学了搬山之术、凌空越虚之术、符术。”
“符术?”洛神似有些兴致,问:“学了什么符?”
少年道:“学了符中取物之术。”
似是为了验证自己学得不错,少年取出了一张符纸,摊在桌上,指尖凝出灵气,于符纸上落下,缭乱写就。
少年拿起这张符,轻轻一晃。
火焰从符纸的边缘燃起,瞬间将符舔舐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