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藏深吸了口气,话语偏轻,道:“姮娥,其实这些天,你看似是与我们在一同游历世界,其实……你是在逃亡,不,亦或是说,你在躲避什么!”
叶婵宫没有回答,她捧起茶抿了一口,分不清浓淡优劣,只是润了润唇。
“我在逃避什么呢?”叶婵宫问。
白藏道:“这些天我们游历北地雪国,此处虽然凋敝,但什么阴邪鬼物都不曾见到,这亦是不合情理的。有神国已经开启了,对吧?”
司命神色微震。
叶婵宫轻轻点头:“是的。”
白藏眯起了银白色的眼眸,道:“神国的首要任务一定是全力杀死你,而你现在没有抵御神国追杀的信心,所以你一直将自己困在北国,自曰入世,实则以不可观的‘隐’藏匿了自己,躲避神国的追索,对吧?”
叶婵宫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司命愈发吃惊,她忽然想起,她们从海走到湖走到河,走了一座座山与城,都未逗留太久……这,看似游山玩水,实则是在逃亡么?
白藏越说越自信了:“所以你不让司命剑书宁长久,也不去寻女娲和五帝,就是害怕暴露自己的所在,对么?”
叶婵宫道:“你不再身居高位以后,确实聪明了许多。”
白藏也不知该是喜还是忧,她的神位已被夺去,再想抢回难如登天,跟着姮娥确实是一条路,但这条路也是绝路罢了。
此刻追杀者正在路上,她仅有的力量也被龙骨钳制住了,若她不站在姮娥这边,姮娥稍一狠心,她立刻就会被脖颈间的锁链绞死。
白藏盯着她,道:“姮娥,其实你也一直在装啊……没有了不可观与鹓扶神国作为倚仗,你现在其实很弱很弱……我不明白,手握三份权柄的你,究竟是什么缘由让你变得这般弱小。”
叶婵宫静静听着,并未将世界倒转十二年的事说出,那对于白藏这样的神主而言亦是不可想象的力量。
叶婵宫问:“除了这些呢?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还猜到了什么?”
白藏轻轻摇头,道:“没有了,我只是更加不明白,你主持第三次猎国之战,挑战暗主的勇气来源到底是什么,我……看不到任何赢的可能。”
“我也看不到。”叶婵宫说。
白藏道:“那你做这一切又是为什么?殉道么?”
叶婵宫裹着被子,身子缩在椅子里,没有做出什么回答,司命再次感受那种独属于月的孤单,她檀口微张,想要温言安慰什么,耳畔却是哐当一声。
这是窗户被风吹开的声音,却非自家的窗。那是这座城中其余的,每家每户的窗。
街道上,不知哪里的阴风,劲风过处,一扇扇窗皆似被推倒的骨牌,哐哐哐哐地打开,一时间,落叶乱卷沙尘狂风。
“他来了。”
叶婵宫抬起头,看着紧闭的窗,说。
“师尊……”司命呢喃一声,无瑕追问,毫不犹豫地祭出黑剑,拦在了身前。
白藏瞳孔微缩,立刻道:“谁?到底是天骥还是泉鳞?”
话音才落。
哐当的开窗声惊雷般在耳畔响起。
寒风吹上后颈,白藏身躯挛动,娇柔的白银之躯打了个哆嗦,她转过头,听到了长街上传来的,不和谐的声响。
……
……
古灵宗与缥缈楼是相近的。
此时,剑圣还未泅渡过北冥与南溟的百万里之遥,宁长久却在第二日的傍晚,于铁水般的海畔,见到了缥缈楼的轮廓。
缥缈楼与洛书楼一样,巨楼高耸入云,所占的面积亦是极大,它保管着两千年前至一千年前的历史。
宁长久对这段历史并不太感兴趣。
此去南溟的路上并未有什么大的波折发生。
柳希婉以‘磨合’为借口,与宁长久是走得很近的,陆嫁嫁对此颇有微词,但大势当前,也并未多说什么。
南溟的海浪声在耳畔响起。
这片曾经翻腾着古龙的海域也并未因他的到来而有什么变化。
俞晴怀抱拂尘,远远地看着他们。
宁长久在离开古灵宗后,便以司命的名义剑书缥缈楼,告知了自己的造访意图。但饶是如此,缥缈楼的镇仙之剑依旧遥遥地指着他们,随时待发。
“要入楼去看看么?”陆嫁嫁问。
与洛书楼一样,缥缈楼也有三位五道高手坐镇,但对于如今的宁长久而言,除了俞晴,其余二人是不足为惧的。
宁长久尚在犹豫时,俞晴拂尘一撇,镇仙之剑尽数收回。
这位道门女冠的声音遥遥传来:“我虽避世,却不避客,既然远道而来,那进来吧。”
宁长久悄然展开了太阴之目,确认无恙之后,对着陆嫁嫁与柳希婉点了点头,三人一同入了楼中。
俞晴亲自迎接了他们的到来。
“陆姑娘,许久不见。”俞晴对着陆嫁嫁莞尔一笑。
陆嫁嫁回了一礼。
俞晴看向了宁长久,道:“这位便是去年于天榜扬名的张久张公子吧?”
她知道张久不叫张久,也知道他定然身份非凡。因为绝不可能有任何弟子,能在一年里,于紫庭境巅峰跨越到接近五道巅峰。
至于他的真正来头,哪怕是俞晴,也没有试图过问。
境界越高,便越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
宁长久点了点头,客气道:“张某见过俞楼主。”
俞晴亦施了一礼。
她眉目温和地看向了柳希婉,道:“这位是剑阁弟子?”
柳希婉点了点头。
如今天榜已经下达,言辞严厉,柳希婉被逐出剑阁一事已天下皆知了。
俞晴没有深问。
自从当初古灵宗无功而返之后,她便打定了主意,一心一意避世修行,哪怕天地再度动荡也绝不出山,只想方设法永居海上,明哲保身。
此举虽不潇洒,但苟活不了千万年的,也配叫仙人么?
她领着三人在楼中随意走了走,缥缈楼是巨大的,若要真正游览一周,需要耗费不小的精力。
“不知张公子此次访楼,所为何事?”俞晴随口问道:“是对一千至两千年前的历史感兴趣么?”
宁长久道:“当初我困于洛书之中,身陷历史洪流,险些殒命,至今心有余悸,若俞楼主也有类似手段,还望手下留情。”
俞晴微笑道:“洛书乃是当世不二的神物,缥缈楼只觉艳羡,倒是无此机缘。”
她说着,心中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洛书楼覆灭之前,他们恰好困于洛书之中……也就是说,洛书楼的覆灭很有可能也是他们引起的。
俞晴心中一寒,有些后悔将他们放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