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想要布告天下的内容写上去吧。”老人说道。
宁长久问:“就这么简单?”
老人点头道:“嗯,真正宏大的事物,往往是简单的。”
宁长久不想与他打什么机锋,他提起了笔,开始写字。
这是一道由古灵宗发出的令,号令的便是全天下所有掌握幽冥权柄的宗门。他将冥君即将复苏的消息明目张胆地写出,大肆渲染之后加以恐吓,再以无数古灵宗不传之秘的心法作为许诺,并将期限定为三个月,三个月内若不交还权柄,冥君将强夺众权,后果自负。
他署名写的是古灵宗的副宗主,张久。
他拟好了令,递给了老人。
老人没有多看一眼,只是接过令,将其拢好。
很快,这个令便会随着他连续击败箫裘与剑阁十四弟子的消息一同传出。
宁长久并不指望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宗门都能听令,他只想省去大部分的时间,哪怕最后还有零星宗门心存侥幸,他也有足够的时间亲自登门。
“好了,客人天榜之令已拟,请回吧。”老人说道。
宁长久深深地看了老人一眼。
他缓缓转身,循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这一次,帘子后面什么人也没有了。老人却很‘殷勤’,始终跟在他的身边。
“天榜中的见闻不可外说。这也是天榜的规矩之一,来者无论是谁,皆要守规矩,否则必将闯下弥天之祸。”老人警告道。
宁长久点头答应,又问:“每一位来客你们都会如此接待么?”
老人摇头道:“并非如此,每一位客人,我们接待的方式都不相同。”
宁长久问:“那接待的方式根据的又是什么?”
老人道:“无可奉告。”
宁长久走到了门口。
老人送客至此后,正要转身离去。
“你是天榜榜灵?”宁长久又确认了一遍。
老人似乎有些不耐烦:“是。”
他说话之时,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一道恐怖的气息,这道气息像是一条锋锐的线,隔在他们之间,好似宁长久再要开口,这条线便会将他斩成两截。
老人面朝着他,幽灵般后退,他的面容肃穆古板,看不到一点人的生气和灵的灵性。
他倒滑,缓缓进入了黑暗里。
进入黑暗的一刻,不知是不是错觉,宁长久看着他的躯体被黑暗瞬间肢解,四肢、五官、脏腑、百骸,他像是一座坍塌的肉山,沉沦进了千刀万剐般的黑暗深渊。
“我已面目全非。”
这句话像是一句咒语,在宁长久的脑海里回荡着。
灯火一盏盏地熄灭。
光慢慢地暗了下来,周围回归了寂静。
宁长久的手按上了门,他犹豫了会,依旧无法按捺住心中的悸动,回过了头,对着黑暗认真地说了一句话:
“我见过你妹妹。”
……
……
雪街上立着数百人,原本许久不爱凑热闹的学究也支棱起了窗子,目光向着天机遮蔽的金色高楼远眺,他们注视着那条向下的阶梯,期待着有人的身影出现。
黑白剑装的二师姐于风雪中立在仅次于天榜的高楼之顶,双手负后,背剑远眺,风姿卓然。
她早已迈入所谓的剑道顶点多年,自信一身剑意除了师父与大师姐,不输中土其余的任何人。
剑阁最前面的四位弟子,任何一位出阁,都可称天下无敌。
她有这样的自信与自负。
十四师妹虽得剑圣的青睐与真传,但总体而言还是自己代师收徒。既然自己无敌,那自己的徒儿也该无敌才是。
但是楼上却迟迟没有出现结果。
她不想再等了。自己身为剑阁不世出的高人,哪怕来人间也应是孤鸿踏雪,惊鸿一过。但如今,她在此处停留太久,有太多人间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而她总觉得,这些看似敬畏的目光里,也透着不敬——有人是在期待奇迹发生,想看剑阁出丑的。
“哼,这么久还没赢下来,枉我平日里对你这么好!”二师姐很是气恼,低声自语:“不管你是输是赢,我绝不饶你。”
说话了赌气的话,二师姐身影一闪,消失在高楼之顶。
没有人看清楚她是怎么消失的。
下一刻,茶楼的某间无人雅室里,女子的身影浮现,她坐在茶花之间,目光冰冷,已在想着稍后该怎么教训小师妹了。
她斟茶自饮,越来越觉得烦躁。
而街道上,箫裘始终立在雪里,风雪堆在他的肩膀上,他本就不轻的伤势更重了。
其余人中,许多人对于剑阁的神话也开始动摇了。
箫裘从白天立到了晚上。
路人也渐渐地散去。
结果却始终没有出来。
“小师妹到底在里面做什么?她难不成想要在里面过夜?哼,以前还成天嚷嚷着说不要当女人,现在看到了一个野男人就迈不动腿了?等你回来看师姐不抽你屁股。”
二师姐也失去了耐心。她已忍不住要直接御剑闯榜了,她有自信,这区区天榜根本挡不住自己的怀中一剑。
但天榜规矩是小,剑阁规矩却大。她可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挨大师姐的罚。
二师姐叹了口气。
她走下楼,瞬息回到了赌场,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将自己的发冠解下,押在了赌桌上。
这一幕惊诧了许多。
“二先生……”
许多人已看不下去,这要是十四先生输了,谁又敢拿剑阁的剑与冠呢?这无异于是在打剑阁的脸,而剑阁虽然隐世已久,但只要年纪稍长些的,都知道当初剑圣杀穿中土,打得无人再敢擅用剑圣之名的往事。
二师姐道:“若是赢了,我取回剑冠便可,不需再予我世间俗物。”
有人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若是贵师妹输了呢?”
二师姐扭过头,神色一厉,问话之人对上二师姐的目光,几欲肝胆俱裂。二师姐话语冷淡:“小师妹绝无输的可能。剑阁之剑百折不挠,战局拖得越久,胜利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这话给许多押了十四先生,但此刻心中惶惶的人注入了自信……是了,剑阁的神话百年不破,怎么可能被一个名声不显的少年人打破呢?说不定是那十四先生不小心下了重手,将对方打得濒死,因为害怕坏了天榜规矩,所以正在努力医治,防止那人死掉。
他们自认为商讨出了合理的解释,为着先前对于剑阁的怀疑而惭愧。
箫裘立在角落里,将冰冷的手伸入热水盆中,他抬起头,看着这个风采卓绝,过往唯有耳闻的女子,依旧忍不住问道:“若十四先生真输了又当如何?剑阁的剑与冠太过烫手,莫说是我,放眼整个中土,恐怕也无人敢接下。”
这话也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二师姐冷冷道:“谁要敢接谁就接,若是无胆,我自行取回。”
她的话中隐含怒意,剑阁的怒意令得众人噤若寒蝉。
箫裘也不敢再多问什么。
他低着头,泡着手,心中想着谁敢接下呢……他立刻又想到了那个名为张久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