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天入云的高阁神殿,诸天神佛、修罗金身的重重影下,似有天风漫过,数千道雪白的纱幔无声拂舞,将幔中的影映得绰约迷离。
最大的两尊神佛之像手握规与矩,一者测比四海,一者称重江山,各代表准绳与权衡,神容庄严。
金光与烛火融成了不可触摸的光流,光流泻在了一道道白纱上,无穷的纱幔之间,映着一个女子的侧影。
这道身影覆着淡淡的金光,极美,好似一张纱幔上,天神用亿万的线条穷尽了所有可能,然后再将其余的所有多余的线条擦去,只留下了最完美的一道。
女子似盘膝在莲花宝座上,唯见影中如云秀发,不见真容。
她静静地低着头,看着身侧水池中氤氲起的一道影。
影中的白衣少年踩在剑上,抬起头,望向了这里,目光恰好与自己相接。
女子沉默着,她的手柔和地抬起,拂动的衣袖像是不受外力的控制,轻飘飘的,半点也不垂坠。
“既不可观,何必看我?”女子轻轻开口,她的声音淡极了,像是荒芜之地吹了千年的风,遇水则成莲,遇火则成烬,介于孤独与死灰之间。
光影消散,女子也不再看他。
许久之后,大殿的门轻轻打开,一个红衣佩剑的男子缓缓走入,在万丈金影间来到了帘幔之前。
“拜见师尊。”红衣公子行了一礼。
他是道观的三师兄。
他擅画,擅剑,两者相加更是天下无双。但向来潇洒的他,今日却很是紧张。
他已记不清师尊是有多久没有召见过他了。他知道,今日一定是有大事。
三先生的礼仪很稳,一丝不苟,他低着头,不愿去看那道帷幔上映出的影,生怕多看一眼,接下来的几年便不想提笔作画。
女子观主轻轻开口,仙音浮动:“你的小师弟已去往天榜了。”
红衣公子从大师姐的口中知道了第七位师弟的下落。
他不明白苦找十多年,既然寻到,为何不接来观中。不过既然是师父的意思,他也不便多问。
“天榜?”红衣公子微微蹙眉:“师弟去那里做什么?”
观主道:“你无需关心这些,只需等他就好。”
“等他?在哪里等师弟?”红衣公子问道。
师尊道:“在你的楼中,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出楼去见他。”
红衣公子蹙起了眉,自己的楼……可那分明与天榜相距极远啊,师弟怎么会来呢?
他没有多问,行礼道:“是,师尊。”
观主道:“让我看看你的剑。”
红衣公子道:“不敢师门弄剑。”
观主轻声道:“无妨。”
红衣公子这才握住了剑,将其轻轻从鞘中抽出。
他抽出的不是剑,而是一条雪白的长卷。
长卷宛若细浪迤逦,奔腾不息的河流。
三师兄是真正的贵家公子,他束着发,面容清俊淡雅,唇红齿白,衣裳如火,抽剑的姿势也似盛装的戏子轻轻抖出自己的折扇。剑光抽出,随着他挥剑的动作,这条雪白的长卷不停蔓延。
长卷所过之处,立刻有了颜色。
剑光掠过案台,案台消失,化作了剑气长卷上的图案。剑光掠过烛台,烛台消失,如豆的烛火在剑气长卷上跳动,成了鲜活的画。
这是真正的画。
剑气所过之处,没有任何摧枯拉朽的力量,但所有的一切都无声消失,进入了他剑气构筑的画中。
转眼之间,那道围绕着他身躯的雪白长卷,已然变作了一副满是灯火神佛的画像。
长卷绕着三先生的红衣舞着,映得他眉目灿烂,宛若女子。
“可以了。”女子观主开口。
观主只让他收剑,并未点评这一剑的好坏。
三师兄微微失望。他轻轻振散了剑气。
华丽的画卷散如烟云,卷中化作了画的一切也都各自物归原处。
他的剑法是对于空间权柄淋漓尽致的运用,但与张锲瑜的画所走的,却是截然相反的道路。
三师兄行了一礼,退出了神殿。
三师兄离去之时,一袭青裙的大师姐缓缓走入。
“见过师尊。”大师姐如常行礼。
观主问道:“神御,莲花天书推演的结局如何?”
大师姐道:“莲花天书推演了三万七千遍,结局都不好。”
观主不语。
大师姐问道:“师尊,猎国计划要就此放弃么?”
观主道:“猎国计划是目前唯一可行之路。”
大师姐颔首道:“弟子明白,可我们所要面对的,是无法杀死之物。”
但她也明白,若不杀死那个东西,那它会吞噬掉所有的一切。
观主道:“猎国计划之所以可行,是因为曾经有人接近过它,并在它的身上留下了创伤。”
大师姐问:“圣人?”
观主点头道:“嗯。圣人还未真正死去。”
大师姐没有再问,转而问道:“小师弟呢?他如今还未至五道……只有区区十年不到,怕是来不及了。需要我直接去接他回来么?”
观主道:“不必了,我已让老三和老六去等他了。”
大师姐问:“那猎国计划?”
观主道:“第三次猎国计划,如常。”
……
……
古灵宗,九幽殿,王座。
宁小龄趴在王座上,九条云絮般的狐尾轻轻飘动。
血剑神荼插在她王座的右侧,她的周围点着十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