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龄皱着眉头,道:“你居然要偷偷吃鱼?这让恩人姐姐知道了,你指定没有好果子吃。”
鱼王转过头,它眼睛幽绿,身体明显瘦了不少,它叹气道:“我与那女人不过有些过节,又没有血海深仇,犯不着盯着本猫不放,再说……不是有你帮我吸引火力吗?”
“……”宁小龄看着谛听,道:“听师兄说,你以前叫鱼王?”
“俱往矣。”鱼王淡淡道。
宁小龄看着它身前打的冰洞,问道:“你以前叫这个,是因为很会捕鱼吗?”
鱼王摇头道:“不是的,是因为我曾经守着一方不大不小的鱼塘。”
宁小龄问:“守着鱼塘?”
“是的。”鱼王道:“那个鱼塘里的鱼有老的,有小的,有凶猛的,有懦弱的,我都能叫出它们的名字,它们是我朋友。”
宁小龄问:“既然它们是你朋友,那你怎么还整天吃鱼呀。”
鱼王振振有词道:“我吃鱼,但不吃我朋友,前者是天性,后者是道德。我是一只有准则的猫。”
这一刻,宁小龄忽然觉得,师兄的道德准则好像连只猫都不如……
宁小龄看着那个冰窟窿,又问:“凿了个洞,都不撒点饵料,你这样子抠门,真的抓得到鱼吗?”
鱼王悠悠道:“当然能抓到。”
宁小龄问:“为什么呀?”
鱼王道:“你看,这幽月湖已是千里冰封,鱼儿不可能从其他任何的地方出去,这是它们打不破的苍穹,而我是坐镇于此的神明,给它们的天空打开了一道状似自由的缺口,我不需要许诺什么,也不需要欺骗它们,它们自会循着道路,蜂拥而来的。”
宁小龄将信将疑。
不过看谛听这自信满满的坐姿,确实有一种神明高座天外的感觉,仿佛它就是这片冰湖绝对的统治者。
果然不出鱼王所料。
没有过多久,那个冰窟窿里,深青翡翠般的湖水中,一条条银白色的鱼从幽邃里窜出,纷纷涌到了水面上,在水中跳跃着,看上去很是欢快。
鱼王冷冷地看着它们,发出了一声哀叹。
“你看,这就是愚蠢的鱼啊。”鱼王叹息道:“它们觉得安逸的湖底太过压抑,它们把窟窿里照下的光当做希望,跟着它的指引,纷纷窜上湖面,奔向它们所以为的自由,可是呢?”
鱼王悲哀道:“鱼的宿命只是水,它们离开了水,就什么也不是了。我是神明,或许我无法看到冰湖下的世界,但我只需要给它们希望,它们就会把自己鲜美的肉质送到我的面前。”
“这个过程里,它们甚至会为之歌颂,将这追光之路命名为……修行!”
鱼王这样说着,伸出利爪,如刀锋出鞘,将一条跳出水面的银鱼抓在了手里,然后随后扔到一旁的鱼篓中,打算等会带回家烤。
“明白了吗?”鱼王看着宁小龄。
宁小龄听着谛听的话语,感觉自己明白了。
“这座冰湖就是一个世界……”宁小龄缓缓开口:“坐在世界之上的是神明?修道……只是一个谎言?”
鱼王露出了微笑,它利爪在光中闪动着,将那些银鱼抓入自己的篓中,它骄傲道:“没错,对于这些小鱼小虾而言 ,我就是至高无上的神国之主!”
啪哒。
鱼王的脑袋忽然挨了一记,它身子一歪,倒在了雪地上。
它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是一颗雪球砸了自己。
“什么胆敢袭击至高无……”鱼王望向了一边,只见一袭黑裙在风雪中摇曳。
它立刻噤声,用身体挡住了自己的鱼篓。
宁小龄同样抱着尾巴瑟瑟发抖。
司命走到了鱼王身边,看着满满当当的鱼篓,夸赞道:“收获颇丰啊……”
鱼王解释道:“我只是在给小龄传授道理。”
“嗯,不错。”司命点点头,道:“那道理传授完了,道具我就拿走了。”
“……”鱼王敢怒不敢言。作为冰湖的‘神国之主’的它,被司命举手投足之间轻易镇压了。
司命右手提着鱼篓,左手拎着小龄,微笑着离开了。
鱼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想你好歹把鱼篓还给我啊!
小龄同样生无可恋地看着鱼王。
鱼王缓缓告诫道:“这就是天外有天啊……”
……
……
宁长久与陆嫁嫁师出有名地去讨伐司命时,司命却似早有预感,已不在屋中,连带着宁小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是不是包庇她,偷偷通风报信了?”陆嫁嫁质问道。
宁长久道:“你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陆嫁嫁哼了一声,道:“我过去可是对你深信不疑的,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你可得好好反思反思。”
宁长久叹了口气。他略一反思,在心里默默将之怪罪于陆嫁嫁的不理解和无理取闹。
宁长久道:“没事,还有一整夜的时间,想来司命是跑不了多远的。”
陆嫁嫁问:“那你上哪里去抓她?”
宁长久道:“她带着小龄走了,显然是没有走远的,应该是去衣裳街了。”
陆嫁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宁长久微笑道:“我们去看灯节与烟花,顺便去抓强盗。”
陆嫁嫁同意。
夜色渐渐降临,衣裳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宁长久与陆嫁嫁凭借着古灵宗的身份牌畅通无阻地入了城。
沿着街道,一排排明亮的彩灯鳞次栉比地亮着,它们的灯纸上皆以彩笔绘制,笔墨间似抹有荧光的粉末,在微风中旋转着,在烛光中变幻着。
车与马在宽敞的道路中央驶过。
宁长久驻足。
车马上飞旋的灯影拂过陆嫁嫁清丽的侧脸,人流间的交谈声在耳畔轻盈起落,顺着繁华淌向了长夜的深处。
“许久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了。”陆嫁嫁道。
宁长久道:“当日的彩眷仙宫,远比这里更美的。”
“那不一样。”陆嫁嫁道:“彩眷仙宫是美,但我们一直在思考美背后的意味,心弦始终紧绷,也没什么闲暇去欣赏。”
宁长久轻轻点头,微笑道:“那今夜我们不也是来抓人的?”
陆嫁嫁道:“这倒不急,反正跑得了老虎跑不了狐狸。”
宁长久微笑着摇头。
陆嫁嫁与宁长久皆是一袭白衣,他们在这身穿貂衣棉袄,身罩披风厚氅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墙壁上的琉璃彩灯努力地给他们打着光,似要将这座城市的奢华烙印在他们的衣襟上。
宁长久与陆嫁嫁走在交织的光影里,不似仙人,更似人间过客。
穿城而过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
宁长久与陆嫁嫁站在长桥上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