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站在他们面前,身前杂乱地堆着一大摞字迹丑陋的纸,她说完之后神色认真地看着他们,一副希望你们不要不识好歹,乖乖与我精诚合作,一起光复冥国荣光的神情。
“到时候我成了冥国之主,就封你为神官,封你为天君。到时候,你们只要有亲人死了,我就帮你们把她捞出来。”九幽意气风发地提议着:“以后我们就赖在这里当恶霸,谁也管不到我们!”
宁长久看着九幽,道:“虽然精神无界,但是外面的世界所能到达的地方,要比冥国还开阔许许多多,我们哪怕出去了,又上哪里去给你找权柄呢?”
九幽想了想,加油打气道:“办法总会有的!”
“……”宁长久心想还有三百天不到了,你就不能有点紧迫感吗?
九幽挠了挠头,指着身后的大书架,道:“其实……其实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一点办法,但是想不起来了,等会我去翻翻书找找!”
宁长久看着她身后浩如烟海的书,叹了口气,道:“你这一两千年,到底都在干了什么啊?”
九幽鼓着腮,也很气恼,却想不到好的办法。
宁小龄默默地举起手,道:“我有疑问。”
“师妹想问什么?”宁长久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宁小龄道:“如果把我的一缕神魂押在这里,我要怎么回去呀?难不成像韩小素一样,将我装进一个小瓷瓶子里?”
宁小龄有些害怕,以前和韩小素聊天之时,她可是知道小瓶子里的生活是多狭窄而难受的。
九幽不确定道:“你现在身负冥府气运,手握冥君权柄,什么样的瓷瓶子容得下你这尊大神呀。”
宁小龄道:“那该怎么办呀?你不让我回去,我怎么帮你收集权柄?”
“小龄妹妹不要心急!”
“谁是你妹妹……”
“其实,能容纳你神魂的东西也不需要多苛刻,只要与你同源,且至少个半神之体的体质就行了。”九幽微笑道:“是不是听起来不难?”
同源……半神之体……
听起来条件确实不多,可事实是,现在搜遍整个天下,估计也很难找到一只死去的五道大狐狸啊……还得是母的!
宁小龄揉了揉脸,道:“你还是放我走吧,我和师兄都是以诚为本的!”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九幽微讽道:“你养的猫都这么不简单,你肯定不像你的脸那么清纯!”
宁小龄也分不清这是夸还是骂,她叹了口气,求助似地望向了师兄,道:“师兄,你说句话呀,狐狸的半神之体……这分明就是在为难我们,一共只有三百天,怎么可能弄得到呢?”
宁长久默默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宁小龄察觉到了异样,神色有些古怪。
九幽看着他们用目光默契地交流,同样很好奇。
片刻后,宁小龄缓缓开口,惊叹道:“不会……吧?”
……
……
宁小龄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在大床上不停地打着滚,道:“师兄……我不要四只脚走路。”
宁长久揉着她的脑袋,安慰道:“那副狐狸皮囊我看过,很漂亮的,数百年前,它还是一只魅惑一国的神狐,具有倾国倾城的样貌,与小龄……是配的上的。”
宁小龄想象着自己变成一只狐狸的样子,难以接受。
虽然狐狸很可爱,但也是自己揉狐狸的时候觉得可爱,被人抱在怀里随便揉,她可一点都不觉得可爱……
宁小龄从床上起身,跪坐床上,央求道:“师兄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宁长久无奈地笑了笑,道:“我也想强行带你离开,但九幽不是什么傻丫头,她也做好了撕破脸皮的打算。更何况,我也不敢拿你的性命去对赌。”
宁小龄理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扑到宁长久的怀里,与师兄抱了一会儿,然后仰头道:“我感觉冥国的羁绊只是个幌子,是九幽骗人的手段,若是我真的要……啊!”
话才说到一半,宁小龄便忽地捂住心口,纤细的脚踝上经络泛起,娇小的玉趾一一扣紧,身子痉挛般紧绷了起来。
宁长久立刻出指点上她的眉心,以清风化雨般的柔劲,抚平她思绪里起伏的波澜。
宁小龄双手合十,仰起头看着这座一望无顶的大殿,不敢再起反叛幽冥的念头了。
于是她更沮丧了。
比起她的沮丧,九幽则是志得意满,仿佛两百九十七天后不是冥国灭亡的日子,而是她作为新王登基的时日。
她在书架上一本本翻着书,寻找着收集权柄的方法,乐此不疲。
……
鱼王睡醒,已是一天一夜后的事情了。
一天一夜里,宁长久与宁小龄在冥国逛了一大圈,当做一场重逢的履行了。
冥国远比他们所看到的要巨大。
在冥国世界里,精神不受万物阻力的束缚,御剑飞行之时要比外面快许多倍,却依旧无法触及到任何的边界。而冥国所有的领域,无论昏沉亦是暴雨,都是在黑暗之海笼罩下的。
黑暗之海很是古怪,明明抬起头就可以望到它的边界。但它偏偏像是地平线那样,只能看到,却永远无法抵达。
冥国的风景并不美丽。到底都是阴风的怒啸和魂灵的哀嚎,战争也远没有真正地停止,依旧有许多宗门之间会频繁地爆发摩擦与冲突,他们在刀兵相接之后脆弱地死去,回归苍穹上的黑暗。
但世界广袤,无论生灵怎样涂炭,寂静才是永恒的语言。
宁长久与宁小龄来到了一座光芒的山谷里,山谷里开满了黑色的小花。
宁小龄轻轻跪在地上,用手心捧起了一些,在鼻尖嗅了嗅,却没有闻到芬芳。
“这些花,是活着还是死了呢?”宁小龄问道。
宁长久道:“死亡是它们活着的模样。”
宁小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轻轻地走在山谷的石道上,目光掠过谷间无际的花田,风顺着山体吹了过来,水一样流淌着,掠过她的裙裾与发丝。
宁长久立在花海间。
少女如云的背影在视线中飘荡。
宁小龄仰着头,看着头顶的黑暗。
黑暗之海就像是一头体型遮天的鲸鱼,始终漂浮在上方,随着他们脚步的移动而移动着。
他们一起越过了广袤花海。
无尽的山谷里,参差的山石像是一座座巨大的迷宫,穿行此间的人们很容易就回到原点。
在花海之外,他们还看到了许多的神像。
那些神像皆是一个俊美男子的模样,男子一手负后,一手捧书,自足下起,一条羽蛇妖娆地缠绕而上,在男子的头顶张开了大口,似要将他吞噬。但男子不为所动,神色平和,羽蛇身后的双翼好似他肩胛生长出的翅膀。
神像的最下方,堆累着许多腐朽的白骨。
还有许多幽灵跪在地上对着神像祷告着,它们的膝盖已磨得可见白骨,却皆神色肃然,不见丝毫痛苦。
他们是祈神宗的人,他们相信,足够的虔诚是无尽黑暗里唯一的希望。终有一日,他们打动上苍,信仰的光会刺破黑暗之海准确地照在这尊神像上,届时,冥君将再次苏醒,带领他们走向真正的苏醒。
“冥君到底去哪里了呢?”宁小龄坐在山崖上,问道。
宁长久看着黑暗之海,道:“它的心变成了九幽,至于他的身躯与魂……”
宁小龄看着他。
宁长久道:“我们现在所身处的,可能就是冥君的意识里。”
“冥君的意识?”宁小龄有些诧异。
宁长久解释道:“这个世界是精神构筑的世界,除了冥君这个级别的神祇,我很难想象谁还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