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扑通!
有什么东西坠入了井里,尖锐的哭声响了起来。
“什么人?”
围在井边的人纷纷转头,他们发现了宁长久。
宁长久看着他们,目光如炬。
他们立刻捂着脸,大喊道:“被人看到了,被人看到了……怎么办……怎么办……”
他们惊叫着,十指掐破血肉,陷入了脸颊之中。他们身上也燃烧起了火,火焰很快将他们吞噬干净,之后从火光中窜出的,都是一个个身材矮小,耳朵尖长的鬼,他们龇牙咧嘴着,趴在地上对着宁长久发出声声低吼,露出了银白色的尖牙利齿。
它们向着宁长久扑了过来。
宁长久手中已无可用之剑,怨鬼扑来之时,他袖口震颤,一道阴阳之剑自手中陡然凝成,这是道法所具象化的剑。
少年的身影在火光中一闪而去,那几道扑来的身影里,剑光似流光穿梭,一道道细长的线里,怨鬼或腹部被切开,或身躯被斩断,或直接被斩得浆水炸裂,凌乱的剑气白线里,那些小鬼纷纷坠地,自焚成烬。
而先前他们围着的古井处,又钻出了一个婴儿,那个婴儿有两个头,两个头皆是残缺的,或没有眼睛,或没有鼻梁,他的身上,经久不散的怨气黑雾般腾起着,熏得它稚嫩的脸都成了乌色。
他是先前那个被扔下井中的怪胎。
那怪胎怪叫着向宁长久扑来,宁长久眉头皱起,他感受不到对方的境界,试探性的一剑落下,怪胎竟被轻而易举地劈成了两半,他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然后化作了怨气。
宁长久看着这个失火的庭院,犹豫着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长廊尽头的一扇窗子里,轻轻的对话声传了过来。
“夫人……吃药了……”
“我不喝。”
“夫人的身子骨越来越差了……这是王郎中新搭的方子,用的啊,都是上好的朱砂……”
“我不……唔……”
“……”
怨气在屋内凝结,窗纸炸开,火光如风雪般被吹进了窗户里。
宁长久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夫人一点点变成了恶鬼。
他继续向前走去。
“马姑娘投河了……”
“呦,早就和她说过,男人当了大官,谁还会惦记着家里的糟糠之妻啊。”
……
“这……这个药真的管用嘛。”
“当然管用啊,这可是水里的银子,涂在身上有福气的。”
“可皮肤在烂掉啊……”
……
“你听说了吗?陆公和他儿媳搞在一起了。”
“这算什么新鲜事?”
“……”
宁长久走过一间间房屋,里面的话语真真切切地传了出来,如鬼蜮之中妖邪的震惑之语。
他一直向前走,却好似走不到尽头。
好大一座院子。
他每经过一间房屋时,心中的心气便低沉一分,颓丧的意味如枯萎之息,缓缓地侵入了宁长久的心神,他脚步也越来越缓慢,长廊的出口也越来越远。
宁长久闭上眼,模拟出一道阴阳交汇的弦线,短暂地切断了自己的神识,使得自己不被这种死气沉沉的情绪拖拽下去。
“救命啊……”
他才一动念,一记尖锐的叫喊声便传了出来。
宁长久陡然睁眼。
燃火的长廊尽头,一个手持利刃的女人发疯似地跑来,她一边喊着救命,身子一边溃烂分解着,如同一个个滚落在地的肿瘤,她仓惶跑着,等到落到宁长久面前时,已然只剩下一只握着匕首的手。
“救命啊……有人要杀我……杀我孩子……”
“他不是怪物……”
那一记没有任何杀伤力,宁长久轻易将其拂去,但觉得手中的剑越来越重。
女人说完最后一句话后,身躯彻底溃散。
宁长久看着地上的尸体,轻轻叹息了一声。
随着这声叹息,他的身体像是开了个口子,骨骼里像是有铅水灌了进去。
他没有在意,沿着这个疯女人血迹的来路向前走。
一个个院子的井口中,时不时有人从井中爬出,那些人多是年轻的女子,她们有的是自己跳进去的,有的是被人推进去的,偶尔还有婴儿、老人、男人……他们像是一具具行尸走肉,在整个充斥火焰的世界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相遇之后互相厮杀,撕咬下彼此的肉来。
宁长久发现,这个长廊,某种意义上便是整个皇城的缩影。
他从一个笔直的廊道上,窥见了皇宫里家家户户的恶。
道路的尽头,一个‘老熟人’持着刀在那里等待着。
他是王殃渔。当初被雀鬼杀死的那个将军。
宁长久没有去看他,他的视线掠过了他覆在血肉上的盔甲,望向了廊道后方的光,问道:“赵襄儿,你不会以为凭借这些手段就要击溃我的道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