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除说道:“不破不足以立,我如今所拥有的权柄远远不如司命,她可以来雪峡之外,我却不敢靠近王城,总有一日,等她收纳了整个断界城的权柄,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看着苏烟树妆容模糊的脸,继续道:“你不要当我是死了,当我是走了,以后我或许会回来,也或许不会。”
苏烟树流下了清泪,泪珠滚落雪地,凝成了一粒粒晶莹的冰珠。
“我陪你走吧。”她说。
夜除说道:“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哪里?”
“这个世界的尽头,也是这个世界的开始。”夜除说道。
“这个世界……有尽头?”苏烟树微微吃惊,旋即坚毅道:“天涯海角我也愿意陪你去的。”
夜除看着眼前天真似小姑娘的女子,没有解释太多,只是道:“我们追逐的都是永恒,如果最终达不到永恒,那么哪怕一千年的厮守也没有意义。”
苏烟树怔怔地看着他笑容不灭的脸,觉得眼前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男子这样的陌生。
苏烟树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见我呢?”
夜除说道:“短则三月,迟则一年。”
他给自己留下的时间也只是一年,一年后若事不能成,便是无期了。
苏烟树还想说话,夜除却支着破损的身躯起身,他说道:“最后的时间了,陪我一起看看书吧。”
他们一起阅览了那八十本秘籍。
苏烟树本就看不懂,此刻泪眼模糊,更是连字迹都无法辨认了。
夜除读完了那八十本秘籍,牢记于心。
“原来如此。”他微笑着开口:“能写出这等神术秘诀的人,当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天才……”
他欲言又止,眸中的余晖渐渐淡去,带着跨越了上千年的缅怀。
他站起身子,看了一眼身后矗立着的命运之塔。
司命曾经笑话过许多次,说他没有勇气给自己看命。
这最后的时间里,他想看看自己的命运。
他拨弄着这个仪器,写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接着一切开始轰隆隆地转动起来,命运的逻辑一层一层地向上推演,在繁与简之间不断变化,最终于塔尖上描绘出了一幅星图。
夜除看着那幅星图,脸上的微笑说不清情绪。
苏烟树看不懂星图,便看着他。
他最终收回了视线,轻轻呢喃了一句:“我早就应该看看的。”
苏烟树没有多问,因为她知道离别的时候要到了。
塔尖上的星盘忽然变淡,其中的星宿倏然远离,将整张星盘撕裂。
夜除的身躯也开始撕裂,化作细细的流沙。
苏烟树立在他的身后,再也无法忍受,终于张开了双手,用力去拥抱他。
最后,她抱着一件空荡荡的神袍跪在了雪地里。
而夜除最后的一点灵性之光高高地抛射而起,向着极北边的方向穿行而去。
苏烟树眼睁睁看着那最后的光点消失。
她不确定,以后哪怕可以等到他回来,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他么?
……
……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邵小黎真的得到了神后一般的待遇。
部落中每次猎来了新的菜品,都会最先给神王神后和光明神吃,而部落中最好的水源、雕饰品、兵器还有衣裳,也都会给他们,哪怕只是出行在街,那些族人的目光也带着景仰和敬畏。
而这般尊贵的待遇也给邵小黎带来了许多的烦恼。
她再也不可以像以前那样不梳头发,穿着宽松衣裙就出门,如今她自矜于神后的身份,每次出门都要端足了架子,来来回回在镜子前转好多圈,确保自己衣裙得体,妆容静谧,整个人气质温婉而清贵之后才愿意出去,总之一点没有王城时咋咋呼呼的样子了。
她与宁长久都生得清秀漂亮,一眼望去便不似俗子,所以着部落中也没什么人质疑他们的身份。
最开始的日子里,族长最先与宁长久见了一面,他们一边聊着,一起去往了更北边的方向。
“我们就是从那里搬过来的。”族长指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荒野,说道。
“那里?那里是什么?”宁长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族长叹息道:“那是什么也没有,依旧是这样的峡谷草原荒漠冰川,与这里唯一的不同,便是那里还藏有着恶毒的诅咒。”
“诅咒?”宁长久疑惑。
族长忽然叫来了一个正在奋笔疾书的老人,那老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干瘦的身子枯槁如木头,他说道:“这是我们的史官,负责给族中记录大小的事情,你猜猜看,他今年多大。”
宁长久看着老人,老人拿着笔的手微微颤抖,浑浊的瞳孔失去了大部分的光,他催促道:“你快些说,说完我还要继续去写……我没有多少年月了,能多写几天是几天。”
宁长久猜测道:“老先生应是耄耋之年了吧?”
族长同那个老人一齐笑了起来。
族长说道:“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岁。”
宁长久很快猜到了一些缘由,还是打趣道:“做刀笔吏就这般消耗精神?”
族长解释道:“他当年便是族中唯一一个以身犯险,深入到了数千里处……等他归来之时,便已是白发苍苍了。那里面的时间与这里的,并不相同,越往深处,时间的流速便会越快,人老得也就越快,我们的部落最开始是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那时候,我们族中的人,很少有能活过三十年的,之后我们越迁越近,才终于渐渐地摆脱了这种诅咒。”
宁长久点点头,道:“这诅咒的确很强大。”
他话语顿了顿,又问:“你们的先祖还留下过什么遗训么?”
“遗训?”族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先祖说,通往光明的道路在最北方……他还留下了一些七百多年的老物件。”
说完这句话,族长有些后悔,他依旧不敢确定,眼前这个被预言为神王的少年,究竟是敌是友。
宁长久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兴致,他问道:“你们的先祖是谁?”
族长答道:“先祖是天国的人,也就是您来的地方。”
“你们称那里为天国么?”宁长久问。
族长理所当然道:“传说那里有最繁华的城……我们的祖先便是从那里出发的,他带着一支部队一路跋涉,不知走了多久多远,总之最后我们没有回去,而是在更远处安营扎寨了下来,几百年来,我们从未停止过对这里的探索,只是终究未能见到预言中的出路。”
他们说话之间,有几个浑身
是伤的男子被抬往一座老房子,那是医馆,但是由于这里的条件太过简陋,大部分时候也很难治好人。
“他们都是做什么受的伤?”宁长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