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十五章:夜除说命,重岁乱城

神国之上 见异思剑 3283 字 2022-09-18

夜除眼神中的焰火熄灭,黑鹰展翅惊鸣,炸开的旗幡搅乱风雪,上面的诗句似要化黑龙腾出。

宁长久立在雪地里。

夜除站在他的身前,他的身后,是黑漆漆的洞窟,不知通往何处。

夜除的惊喝被风雪淹没,天神般完美的脸上却粘濡了一片雪花,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许久没有说话。

宁长久也看着他。

夜除的话语在他的思维中炸起了片刻的惊雷,他眼中映出的雪如乱流卷过,却也很快归于平寂。

“这很奇怪吗?”宁长久问道。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夜除。他的脸像天神般俊美,让人生不出厌恶感,同样也没有一丝亲近。

只是那完美的脸在失去微笑之后便雕像般僵硬而冷漠了。

他盯着宁长久,道:“大道有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只要在命运之内,几乎没有任何无解之死局,而死亡的时间,应该是你修道天赋所兆示的年龄极限,但很奇怪,你的命却在十二年后就要断了!”

宁长久问:“过去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夜除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在你之前,我只见过一次。”

“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

宁长久想了一会儿,又道:“人遁其一……我的一已经被彻底抹去了?”

夜除道:“哪怕我买走一个人的时间,那个人也未必会真的准时死去,命运的辽阔远超我们的想象,何等的存在才能直接截去通往未来的所有路?我很想知道,可惜我无法看到你的未来。”

宁长久询问:“神国之主?”

夜除摇头道:“我也不知,或是神国之主,或是无法抵抗的天地法则,亦或是更虚无缥缈的天道。天无绝人之路,但你的尽头,却是绝路。”

宁长久知道都不是的。

如果他的生命只有二十八年,那他已经完整地经历过自己的一生了。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尽头,站着的是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她立在那里,以剑将自己的命运早早斩断,不留一丝生机。

宁长久心中寒气泛起,若是自己不去寻找她,她依然会找到并杀死自己么?

“命运是不可改变的吗?”宁长久问道。

夜除的脸上终于重新一点点勾勒起笑容,他身子微侧,对着漆黑的洞口做了个欢迎的手势,道:“若客人不介意,可入洞府一叙。”

“不要……”邵小黎抓着宁长久后背的衣裳,恐惧地开口。

宁长久抓着她的胳膊,道:“抓着我的手。”

邵小黎轻轻点头。

夜除回过身,洒然一笑,迈入了洞窟之中。

宁长久抬起脚,落脚之时缩地成寸般直接一步跨入洞府。

“好胆魄。”夜除赞赏了一句。

天旋地转。

宁长久走入了洞窟之中,眼前却是霍然开朗,那里面哪里是幽深的洞府,分明是一个巨大的古战场。

广阔的古战场上斜插着几面黑漆漆的旗幡,冻土上篝火还未熄灭,满地皆是犁翻的土和倒塌的废墟,天空中的雪还在零零散散地落着,更远处,隐隐有石头堆累而成的城墙,只是那城墙已倒塌了大半。

这是……幻境?

宁长久不认为这山洞之中可以隐藏这么巨大的空间。

他的视线落到了最中央。

那里存放着一个巨大的,宛若高楼般的建筑,它像剑一样矗立在那里,只是结构远远要复杂许多,木制的麒麟臂在复杂的机械内核中伸展出来,上面绘着星宿斗转的天象,各个结构之中似都相互关联,延伸向上则是尖尖的、歪斜的塔顶,像是直指天空的某个方位,而它的四周,有着阴阳爻组成的六十四卦象。

夜除走在最前方,他看着那个复杂无比的建筑物,似在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眼眸中笑意更盛。

“这是机械?”宁长久问道。

夜除领着他穿越雪地,走到了那宏伟的巨大建筑物之前。

“这是命运。”夜除微笑着说着,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是命运?”

宁长久未答。

夜除自顾自笑道:“命运某种意义上也是时间,每个人自出生之时便踩在不断变化的时间线上,寻常人命运中最重要的节点无非就是出生,结婚,仕途的重大起落,生儿育女和最终的死亡,修道者也无外乎出生,修行,打破每一个大的境界,婚姻与最后的死亡,这些都是命运中真正重要的节点,千年前古人的四柱八字,紫微斗数等测算方法,也都是为了朝着真实命运的轨迹和轮廓逼近。”

夜除说着,忽然笑问道:“你的出生年月日和时辰?”

宁长久道:“无爹无娘,我不记得了。”

夜除看着他身边的小姑娘,笑问道:“你呢?”

邵小黎紧张地看了宁长久一眼,宁长久轻轻点头,她这才缓缓开口:“城历七百二十三年,七月二十六日,亥时。”

夜除轻轻点头,随后他张开了双手,那个建筑中便传来了拨动算盘般的清脆声响,掌管着生时的那部分机械开始运转,夜除又问,“出生何处?”

邵小黎模糊地说了一遍。

夜除手指再动,另一片机械也开始运转,期间他又问了邵小黎几个有关于出生时的问题,邵小黎一一回答之后,整座建筑都开始运转起来,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原来你来过。”夜除看着邵小黎,微笑说道。

邵小黎皱起眉头,不明所以。

宁长久平静地看着他:“你不知道?”

夜除道:“我与所有的客人只是交易,交易之后两相忘记,不会再干预丝毫。”

宁长久道:“这个东西可以测算命运?”

夜除道:“此处没有星空,所以无法做到真正的精准。”

“命运与星宿关联?”宁长久问道。

夜除摇头道:“星宿不过是天上的石头,与命运毫无关系,它们只是用来描述的手段,譬如你此时立在这片雪原里,酉时三刻的光覆盖在你的后背上,按照古书上星宿的方位,你此刻出于白狼星的三十四度,天马星在你身后窥伺着你,你眼前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海明星就像是爬出水面的螃蟹……它们共同描述了统一时空里的你,而这一刻的图像,也兆示着命运。”

宁长久默默地听着,随着他的话语想象出了围绕着自己的,那些亘古不变的星体。

但他依旧不解。

如果说世上存在命运,那他最接近的时刻,便是前一世,师父为自己切分的修道轨迹,而自己一直踩着她的计划精准地向前,滴水不漏地走向结局。

“命运必须测算吗?”宁长久问。

夜除依旧摇头,微笑中带着些许自嘲:“真正的高人可以直接观测,而我如今不过俗子,只能通过种种奇-淫巧技不停地逼近那条线罢了。”

建筑上的一根根手臂像是绽放又闭合的花瓣,塔的最尖端,一幅拱形的图卷缓缓展开,上面渐渐构筑出了一幅完整地星图。

夜除看着那副星图,缓缓开口:“你不是王族的女儿。”

这句话宛若霹雳,震得邵小黎身子僵硬,她正欲开口,夜除却已不疾不徐地继续诉说了起来。

“你生时有白猿星,玉兔星为伴星,此为慧星,又有洛神星居于正位。”

“你六岁开始修行,期间吃了枚火性的丹药,涨了十年的修为,不过那丹药是偷来的,此处为一劫。”

“七岁时枯木生芽,春溪解冻之象,应是初初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