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久怀中寒芒闪过,匕首先刺出,接着杀意才随剑而至,木楼中的空气在短暂的激荡后凝固,匕首上的锋芒像是一片狂风骤动的雪。
剑停在了张老先生的身前,贴着他喉咙的肌肤,一点血珠在匕刃上翻滚。
张老先生后知后觉地看着那把匕首,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你在怀疑我?”
宁长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收回了手中的匕首。
他这一剑本就是试探,但杀意却半点做不得假。
可张老先生没有任何动作。
宁长久将匕首收入鞘中,随后双手捧鞘,呈放在一旁的桌面上,道:“先生得罪了。”
张老先生冷冷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匕首,眼眸中难掩怒意,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坐回了那张不透风的古董椅里,叹气道:“出去吧。”
宁长久与宁小龄离开这栋木楼。
“师兄,难道真的是我们误会他了?”宁小龄不确定地询问道。
宁长久断然摇头:“就是他。”
宁小龄问:“为什么呀,张老爷爷要真是高手,刚刚怎么会没有反应?”
宁长久道:“正因为是高手,才会如此冷静,寻常人面对刺杀哪里会是这种反应……而他的冷静也是对我的警告。”
宁小龄忧心道:“那现在怎么办呀?”
宁长久道:“他暗地里的意思,就是不会对我们动手,让我们老老实实等这鬼节过去,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宁小龄皱着眉头:“可我们两个普通弟子,他将我们关在这里做什么呀?”
这同样是宁长久想知道的事情,他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冰容的刺杀,当时潜入隐峰之中,赐予冰容境界的,莫非就是张老先生?
若真是如此,那陆嫁嫁此刻反倒是安全的。
只是这张老先生究竟想做什么?
宁长久回忆起前一世张老先生的种种行为,希望从中找到一些细节,接着,宁长久再次想明白了一件事。
剑堂中的三幅屏风藏着剑意,前一世张老先生的画作中也有明显修道者的痕迹,而这一世他的笔触却只似普通的凡人画师。
其中的原因,应该是他如今的境界比过去和前世都要高,所以他真正做到了藏锋。
而前一世,张老先生无法藏住锋芒,原因或许是因为他受了伤……
留下那伤的人,宁长久心中已有答案——四师姐。
前一世的八年前,四师姐来到这里,应是与张老先生战了一场,然后将他带去了大河镇,但这一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那场战斗没有爆发出来。
宁小龄见师兄沉默不语,便自顾自道:“我们要是回不去,师父不是要担心死了嘛。”
宁长久摇头道:“有人代替我们回去了。”
宁小龄吃惊道:“什么?”
宁长久说出了一个荒诞的可能性:“那两幅画没了神采……可能已经有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替我们回峰了。”
宁小龄想起了那两幅栩栩如生的画作,毛骨悚然:“那师父能发现吗?”
宁长久道:“陆嫁嫁一眼就能看出来,就怕她潜心闭关,根本没有机会见到。”
宁小龄拧着手指,纠结道:“以师兄和师父的关系,师父应该会来偷偷找你的吧?”
宁长久一愣,望向了宁小龄,苦笑问道:“我与陆嫁嫁……什么关系?”
宁小龄一凛,立刻正色道:“嗯……平平无奇的师徒关系!”
穿过竹影摇曳的院子,修竹在风中沙沙摇晃,灯影点亮了一方黑夜,鸟雀在他们离去之后飞回。
走入堂中,宁长久停下了脚步。
黑暗中,有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小莲?”宁小龄微微吃惊,轻声地喊她的名字。
这小姑娘应是被方才他们的敲门声惊醒的。
小莲张了张口,手胡乱地比划了两下,不知要说什么。
宁长久却似听懂了,他蹲下身子,平视着她,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认真道:“放心,我们会帮你的。”
小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力点头。
……
“师兄,你想到办法了吗?”
宁小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怎么也睡不着,而宁长久一如既往地坐在窗边,半身皆是月光。
宁长久答道:“我们必须从这首回文诗里走出去。”
宁小龄心想师兄怎么越来越爱废话了,她继续问:“可要怎么才能走出去呢?难不成我们要把这首诗里所有的东西都拆了?”
宁长久轻轻摇头。
虽然被师兄否决了,但宁小龄却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的答案。
第二天,她便在有意无意之间解下了门上的铃铛。
“这铃铛真漂亮呀,我走的时候可以送给我吗?”宁小龄将它在手中摇了摇。
秋生也不好意思拒绝这位仙师姐姐。
接着,仙师姐姐越来越狮子大开口起来。
她拔出了门口水缸中的荷叶,解下了墙上挂着的灯,爬上高楼将那小灰雀驱赶走,在那灰雀的反击之下还被狠狠啄了。
但是莲田镇的鬼节一点消失的迹象都没有。
她原本想是不是因为诗文里的意象还没有完全消灭,她纠结地看着竹子和院墙,衡量着自己要是把竹子砍光,把墙壁推了,会不会惹来张老先生的追杀。
最后,她将目光投向了诗中的“明月”,沉默了许久,放弃了自己所有的想法。
她将自己所有抢夺的东西都放回了原处,安静地等待着师兄能不能想到破局的方法。
时间重回平静,宁长久每日坐在屋中,不饮不食,默然沉思,手指时不时蘸点清水在桌面上写些什么,最后却又摇头将它擦去。
宁小龄则是本着瞎猫碰死耗子的心情,每日出去游荡,或是探望那些温顺的小动物,或是去田垄上走走看看,有时也会去莲塘中寻找那条巨蟒,可那条巨蟒好像真的被吓坏了,哪怕师兄不在身边,它也怎么都不肯浮出水面。
一天,两天……时间并不会因为他们的焦急而慢上半点,转眼之间,天宗里四峰会剑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
……
韩小素躲在瓷瓶里,看着那个与宁长久一模一样的画人,心中的担忧和恐惧让她都不敢安魂而眠。
两天前,她想从窗户中逃出,却被对方发现。
韩小素原本以为她必死无疑了,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冰冷地对她说了一句:“回去。”
韩小素如获大赦,战战兢兢地躲回了瓷瓶,看都不敢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