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嫁嫁短时间内无法去做出太多判断,寒牢已破,她身为一峰之主绝不能坐视不理。
“雅竹,你替我护住弟子,剩下的随我一道杀人。”陆嫁嫁嘱托道。
雅竹应了一声,青衣人为首的诸位长老也应了一声。
“陆……嫁嫁。”
陆嫁嫁正要长剑化虹而去时,身后忽然想起了少年疲惫的声音。
陆嫁嫁心神一颤,她转过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宁长久正抬着头看着自己,他眼睛只睁了一半,瞳孔中没什么光,身体虽无实质的伤口,却像是一只濒死的小兽。
“嗯。”陆嫁嫁应了一声,用平静的话语说着:“你先好好休息,我等会来照顾你。”
宁长久闭上了眼,在宁小龄的搀扶下直起了些身子。
“要小心。”宁长久说。
两人的对话很简短,雅竹蹙眉听着,总觉得有些弦外的情感,但她无法捉摸透,只想着那是师徒之情。
雅竹将宁长久宁小龄和受伤昏迷的南承放在一起,一一替他们疗伤,而陆嫁嫁已然提着剑去杀死那些寒牢中逃出的东西。
那缕剑裳的白影就像是逃过眼角的云朵。
……
……
寒牢共有五十余个相连的牢房,它隐藏在隐峰之中,于是这座世外桃源般的仙峰,灵气馥郁的山体里,便每日蕴蓄着一半罪恶一半背叛的故事。
寒牢中关押着的许多人是天窟峰或者谕剑天宗历史上的囚犯,也有许多作恶多端的妖魔。
那些妖魔并非不能杀死,将它们关押着寒牢之中,便是因为灵气聚合的原因,他们的存在也为天窟峰聚集着灵气,为历代的修道者提供着资源,而它们的气海紫府则都被打碎或者封死,只是沦为了为天窟峰吸纳灵气的工具。
多年的痛苦和隐忍带来的是无法填补的恨意。
今日牢门终于打破,那些生不如死的受刑者和邪魔像是永夜中行走的人见到了一缕光,无论那光多么纤细易折,在早已失去了意义的生命里,他们依旧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地面震动,最先冲出寒牢的是一头半身缠绕锁链的巨兽,那巨兽脖子上缠着一串佛珠,半边的身体已经被斩去,伤口就像是糜烂干涸的苹果,它拖着沉重的锁链,独臂的手中没有武器,便只能掰下一根巨大的钟乳石作为武器。
陆嫁嫁一袭白影掠至时,那头残废的巨兽能感受到她的强大,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
它的身后,亦有无数邪魔倾巢而出,它们的行动或迅疾或迟缓,几个身负枷锁的耄耋老人走出寒牢时,他们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目光缓缓地看着这片多年未见的空间和那天窗般的峰石上落下的光,神色里是沉重的缅怀。
最前方,陆嫁嫁向着巨大的妖魔身上撞去,剑锋裹着白光,她的身躯也裹着剑芒,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是人谁是剑。
两者交锋不过一个刹那,巨兽的身子中央亮起一道细长的白光,接着它上半身与下半身分离飞起,其中的空隙里,陆嫁嫁一袭白影斩血肉而出,径直撞向了其后的大批出逃者。
长剑落地,剑光如旋风般绕着她的身躯涌动,翻搅的剑光一如扬起的尘沙,境界稍差一点的便直接剿灭在了剑光里。
“现在退回寒牢者,可活。”陆嫁嫁的声音极有穿透力,才一出声便将场间的喧闹压了下去,她的声音也像是剑,刺得所有人心血如泣。
横竖皆是一死,那些邪魔并不傻,当然不会白白回去自囚,而更聪明一些的,则已经开始寻找逃跑的路线,想要趁着混乱遁逃而出。
话语间,几个妖邪不要命地扑上来,想在临死前啃咬掉这女剑仙的一块肉。
陆嫁嫁拔剑扫过,剑气如水气喷薄,瞬间斩出一道如半月的剑光,那些妖邪还未剑身,便被剑光一下子吞没,化作了无数碎片。
陆嫁嫁清澈的灵眸一下子亮起了光,如雪的光占据了她的瞳孔,她手中剑直接甩出。
如回旋的飞刀一样在空中转了一圈,斩下无数头颅,而她并未站在原地等那飞刀归来,而是身形一倾一闪,化作一柄真实的剑冲了过去,如白色的海鸥穿行于红海之间,浪头一个个打来,却无法将鲜艳的色彩染上它羽毛半点。
其余的几位长老则四散开来,去封锁那些可能逃往的位置。
陆嫁嫁身影如电,在几个腾跃之间,又将剑送进了一头境界不俗的大魔身体,她身影化作白光,飞速绕了那大魔一周,剑光亮如银环,将它如钢铁似的身躯豆腐般地切成两半。
仙剑明澜在隐峰之内绕了数圈之后回到陆嫁嫁的手中,连斩数头邪魔之后,她犹有余力,过去七天的炼体之后,这是她第一次酣畅淋漓的战斗,她无论是肉身的强度还是剑气的精纯,都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座雪山,融化的雪化作飞流不止的瀑布,源源不断地冲刷着一切。
“陆嫁嫁。”
混乱的环境里,有人忽然喊了她的名字。
陆嫁嫁将手中的剑送入了眼前一头干瘦小鬼的身体里,冷冷地望向了那声音的来源处。
那是一个身材瘦长的灰衣人,灰衣人手中没有剑,却习惯性地做着握剑的动作,他的脸色青白,藏在乱如杂草的头发里,盯着陆嫁嫁,喉结耸动,喊出了她的名字。
陆嫁嫁没有认出他。
灰衣人笑了起来,说道:“果然是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过一丁点大,没想到现在出落成这样了啊。”
陆嫁嫁想起来了,在她刚入宗门之时,曾经有个蒙学老师,后来那位先生盗取宗门剑仙未遂,被押入了寒牢之中。
若平日遇到,相隔十几年,陆嫁嫁应是会念旧情,但如今她并不会在意这些恩情。
灰衣人很快死了。
但不是陆嫁嫁动的手。
杀死他的是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那老人手中握着一柄破剑,一下子削去了那人的头颅,接着他将那破剑扔回了地上,对着陆嫁嫁行了一礼,道:“在下洪山,峰主戴罪之人,拜见峰主大人。”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也并未多做寒暄,转身走回了寒牢里。
这个小插曲是短暂的,很快,剑上又喷吐起了血,陆嫁嫁白衣的身影像是进出不断的魔神,她杀得心绪麻木,杀得尸体成山,杀得隐峰中满是血腥味。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陆嫁嫁,也不知道她为何变得如此强大。
莫非在无人知晓的时刻里,她已经偷偷臻至紫庭境中?
他们越想越心惊,更为自己最初立场的选择感到庆幸。
腥臭的气味传遍了隐峰。
那些邪魔终于被杀破了胆,越来越多地退回了寒牢之中,重新陷入了不见天日的黑暗里。
而隐峰的中央,那缠龙柱旁的悬崖边,南承也已醒来,他看着在旁边打坐调息的宁长久,脱口而出道:“前辈?你还活着……”
宁长久的脸上恢复了些许气血,他对着南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似是想让他保守什么秘密。
而这一声前辈还是被雅竹听到了,她惊讶无比地看着宁长久,想着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位年轻一代的首席弟子,居然喊宁长久为前辈?
但雅竹很快打破了自己固有的印象,她想起了先前宁长久杀人的那剑。
她从不曾见过那样的剑,仿佛递出去的已不是剑,而是死亡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