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窟峰鸟鸣如琴声拨乱,峰顶积雪初融,已在山崖上垂下一条细长的白色瀑布,瀑布流入云间,散于茫茫雾里,峰下的诸多园子里,铁色的枝干上已抽出了新芽,新晴的天气像是可以勾勒出一整个春天。
四峰的初春试剑会只剩七日,外峰新一轮的考核也会在同期进行,每一年都会有两三名弟子从考核中脱颖而出,登上峰顶,学习谕剑天宗真正的剑术。
这段日子里,天还未亮时,便有许多弟子开始于峰顶练剑,剑收发时手腕带起剑尖的震动,激起一声声清越剑鸣,飒飒地回响在峰顶。
今日早课便在平静中开始了。
陆嫁嫁温静如玉,一夜未眠并未在她脸上添下半点惫意,她身躯间萦绕的剑意不动而发,就像是雪樱难掩的幽香。
乐柔双臂一横,有气无力地趴在桌面上,昨夜律堂的责罚对于她来说不算多么难忍,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精神和名誉上的羞辱。
现在几乎整个内峰,几十名弟子都知道了她昨晚偷偷私会宁长久,结果被他赶出来的事情,她百口莫辩,风言风语却不绝于耳。
她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对于宁长久的所有报复,最后都以自己的惨败收尾,在挫败感中,她也不免生出了一丝丝怀疑——那宁长久究竟是不是在藏拙?
要不然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就凭空在屋子里消失了呢?那该是何等境界呀,若真有这等境界,来我们峰装什么弟子?该不会是……
乐柔心中一个激灵,立刻抬起头,望向了立在案台前,如雪剑裳似春樱盛放的师尊。
“该不会……”乐柔声音细弱蚊呐。
该不会是觊觎师父的美色?不,没有怀疑,一定是的!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几番斗不过他的原因也有着落了,只是该怎么提醒师父这件事,让师父好好防范起来,师父这般善良单纯,将来肯定要在这个阴险小人手里吃亏的!
乐柔自以为触碰到了很大的秘密,她怀揣着许多心思,心中暗暗地打着算盘,心想前面的战役输了没事,这一场可是事关师父的,自己一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这个家伙露出真本事,然后一举揭穿他!
乐柔怀着这样的心思开始了一天的早课。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昨晚自己犯了这么大的事,师父竟没有责罚她……难道是雅竹师叔没有将此事禀告给师父,师父尚不知情?
而乐柔永远不会知道,此刻台上气质清冷的陆嫁嫁,心中对她还隐有感激,若非昨夜她忽然搅局,陆嫁嫁可要真的输给徒弟,颜面尽失了。
诵念完剑经之后,陆嫁嫁继续给弟子们阐述一些剑理,弟子们认真听着,频频点头,唯有宁长久静静地看着她,几不可觉地摇了摇头,陆嫁嫁也捕捉到了他的神色,却也只是假装没有看到。
下课之后,陆嫁嫁与众弟子都走得差不多了,宁长久才拍了拍闷闷不乐的师妹,道:“小龄怎么了?”
宁小龄神色闷闷地,她揉了揉鼻尖,道:“以后我晚上不来找师兄了,你就好好陪师父吧。”
宁长久揉了揉她的脑袋,微笑道:“怎么?你们驭剑回房之后,师父责罚你了?”
宁小龄不说话。
宁长久轻声安慰道:“放心,师妹,以后我替你报仇。”
宁小龄才不相信他,说道:“哼,你明明处处向着师父,我明白了,你上次说我识字识得差不多了,也是想支开我,和嫁嫁师父幽会对不对!”
宁长久心想这丫头竟有些机灵,他嘴上温和道:“没有的事情。”
宁小龄冷哼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们那些弯弯绕绕是骗不过小龄的。”
宁长久附和道:“是,小龄长大了,不是小丫头了。”
宁小龄委屈道:“师兄敷衍我……明明还当我是小孩子。”
宁长久还想宽慰几句,却见小姑娘已霍然起身,赌气道:“你和师父好好呆着,小龄不来打搅你们了,只是以后如果遇到襄儿姐姐,我可要将这些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在宁小龄的认知里,赵襄儿就是宁长久与生俱来的克星了。
她说完之后,也一点不给师兄虚情假意讨好自己的机会,扭头就走,神情有点气恼也有点骄傲。
……
峰中修行最是幽静,灵气自四面八方聚拢而来,不用去刻意寻找充沛之处,周围也是一片祥瑞安和。
因为灵气聚合的缘故,一块领域里只会存在一个宗门,哪怕是距离谕剑天宗最近的紫天道门,与谕剑天宗也有千里之遥。
宁长久立在悬崖边,眺望着山腰间汇拢的云气,那云气不似不可观那般滚滚厚重,此刻云雾的稀薄处还可以看见山底一片片区域分明的灵果园子。
除了一些顶尖的天才,所有的弟子都要在外峰修行一阵,期间不免要从事灵果的耕种和剑裳特制丝麻的生产。
视线向上,便是其他三座遥遥相对的山峰了。
四峰之间离得不近,相互之间的距离飞剑难以抵达,而宗主殿更在四峰之后,据说在另一片桃帘遮掩的灵山秀峰之中。
而天谕剑宗的更北处,则是一片全无人烟的荒山,那片荒山里传说隐藏着无数蛮荒凶兽的余孽和战争之后古城的废墟,白夫人当年便是从最中间的那个深渊里爬出,成为了真正的大妖。
宁长久向着北方注视了许久,他总觉得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吸引着自己,那是超越意识的召唤,这种感觉在金乌结成之后尤为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