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宁小龄趴在桌上,一颗一颗地数着铜钱,她枕着胳膊,看着宁长久,问道:“师兄,真不打算去见襄儿姐姐了?”
宁长久道:“赵襄儿有什么好看的,当上了女帝后估计已经目中无人,眼里没有我们这房穷亲戚了。”
宁小龄呵呵地笑了笑,半点不相信。
宁长久沉默了一会,让步道:“明天才是除夕,今夜若是太平,我们便去。”
宁小龄问道:“能有什么不太平?”
宁长久打趣道:“师兄忧国忧民,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个什么?”
宁小龄敷衍地笑了笑:“是是是,师兄最厉害。”
宁长久不理会小丫头的敷衍,问道:“今天小年夜,出不出去走走?”
宁小龄对于没办法立刻去皇城还是颇有怨念,有气无力道:“好啊,总比闷在家里强。”
宁长久道:“听说今夜会有送河神的河灯节,到时河灯飘满整条沙水,应该会很是好看的。”
宁小龄点头道:“是啊,可惜师父没与我们一起来,要不然应该能有趣些。”
宁长久笑道:“已经这么嫌弃你师兄了?”
宁小龄摇头道:“哪有,只是想着这么好的日子,嫁嫁师尊却在山门清修,委实可惜了。”
宁长久道:“你嫁嫁姐姐需要安静去想一些事,人间繁华美景对她来说未必是好的。”
宁小龄恨恨道:“那头老狐狸真该死。”
宁长久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所以师妹要更努力些,将来四峰会剑,多给你师父长长脸?”
宁小龄仰起头问道:“师兄不去吗?”
宁长久衣袖微垂,道:“师兄还未入玄,去了不是丢脸么?”
宁小龄撇了撇嘴,有些丧气。
夜里,家家户户门口悬挂的大红灯笼点了起来,若从整座城市俯瞰,那些檐下门前挂着的灯笼像是拼成了一个巨大的符号,只是那光亦是深浅不一,黯淡处便只有微末灯火,繁华处则是光华如昼。
宁长久与宁小龄穿过长街,越过熙攘的人群,抚栏临波,望着冬日里滚滚流淌而去的河水。
沙水之畔,人声鼎沸。
冬日万物凋零,青瓦积雪大湖成冰,唯有这条潺潺沙水依旧不停流动,似不为冬日之寒所动,虽然传言说这沙水之中埋藏了阴魂厉鬼无数,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从来没有真正见过水鬼吃人的事情,哪怕是困扰了许多城池的山鬼,在临河城也算是少见。
这里的人们便认为这是河神庇佑,所以许多人家的成年礼,也都要喝一碗这河中的生水。
宁长久倚着栏杆,目光落在水中,指甲百无聊赖地在栏杆上轻轻刮弄着。
宁小龄看着他的动作,打趣道:“师兄莫不是要刻一个到此一游?”
宁长久收回了手,无奈地笑了笑。
宁小龄问道:“师兄,你是不是有心事?”
宁长久道:“为什么这么问?”
宁小龄抿着唇,犹豫着开口:“我感觉你心里好像闷闷的。”
宁长久道:“我没有不开心。”
宁小龄拖长调子哦了一声,道:“感觉这里也没什么好的,还是想回峰听师父讲课。”
宁长久笑道:“可别耽误你嫁嫁姐姐修行了。”
宁小龄哼了一声,道:“我可是师父的内门得意弟子,师父一看到我就开心得不得了,你这个天天气师父的外门坏弟子哪里懂?”
宁长久笑道:“放心,我不与小龄争宠。”
宁小龄骄傲地站在桥边,身子前倾靠着栏杆,伸手揪过了一根叶子凋尽却依旧柔韧的柳条,绕着手指拽着晃着。
她看着那条穿城而过的大河,这条沙水较之外面的沙河要清澈许多,此刻河灯从远处缓缓飘来,河水中翻倒着明艳的色彩,沿岸的高高阁楼也倒映在水中,沾染着灯火的幽艳。
爆竹声连绵不断地响起,一群稚童嬉闹而过,宁小龄侧身望去,恰好看见人群之中,有一顶垂着深棕帘幕的轿子缓缓驶过,轿子停下时,人群狂热地簇拥了上去。
从轿子上下来的是一个花甲老人,老人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了下来,从一旁接过了一把青色的拐杖,拄着向着河边走去,人群自然地为他分开了一条道路。
宁长久远远望了一眼,道:“应该是某位大儒或者一方的父母官。”
宁小龄看着那张褶皱生斑的脸,道:“大家好像很敬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