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过去,宁小龄可能会一怒之下揪出所有幕后的人,将他们绳之以法,但如今她终究只是冤大头一般多塞了些银钱。
宁长久道:“这也是很多仙人修行,不愿意来凡间看看的原因,这已是城里,那些受着野兽侵袭的山野村镇,则更要惨得多,一场妖袭之后,很可能就是十室九空,修道之人终究凡心,看多了这些总免不了与人间生出羁绊,如何成仙?”
宁小龄叹息道:“修行者不耕不做,为人间所奉养,但修行者却得尽量避世……这不是白费了人间的奉养?”
宁长久道:“可如果没有修行者于每年的神弃月斩魔,人间会更惨,这是写进了修道者信条的职责所在,也算是修行者为人间做出的最大贡献。”
宁小龄轻声问:“可是我的家乡,还是经常有山鬼袭城……”
宁长久道:“因为杀不完啊。哪怕是最大的修行者,也杀不完哪怕是最弱小的山鬼。”
宁小龄不服气,问道:“紫庭境的修行者飞剑化虹转眼千里,那些山鬼在我们眼中很厉害,但在他们的剑下,根本不值一提才是。”
宁长久摇头道:“可它们不是白菜啊,不会长在地里一动不动,天地太大,能隐匿的地方太多,就像你把屋门一关,开始杀一屋的蚊子,以为自己杀干净了,但一绝醒来,可能发现自己的小臂上还是添了臃肿的块子。”
宁小龄哦了一声,下意识挠了挠自己的小臂,有些垂头丧气。
更往深处,一路而去,旧红漆剥落的木门带着深深的水渍般的颜色,张贴的楹联也很是古旧,上面的字都快要看不清了,唯有几个稚童掂着椅子,在门前高高地挂着崭新的红灯笼。
沿街的红灯笼高高低低地挂着,若长街是枝条,那它们便是嫣红的花絮。
“总算还有些喜庆。”宁小龄感慨道。
宁长久道:“我们也是经历苦难长大的,富贵之后依旧有恻隐之心当然是好的,但一直这样伤春悲秋,不好。”
宁小龄喃喃道:“可现在是冬天啊。”
宁长久道:“是啊,过两日便是新年,哪怕是边陲小城,都会很热闹,若是一些富庶之地,更是满池金粉灯影,更美,人置身其中,时常会忘了自己身在冬季。”
宁小龄仰起头,问道:“师兄指的是修行者世外清修惯了,便不会在意人间的不平吗?”
宁长久微笑道:“随口说说,师妹不要多想。”
宁小龄道:“师兄肯定是这个意思!”
宁长久叹道:“其实许多修行者避世并非不能理解,因为长期隐世,没有经历人情世故,每日所修,都是在与虚无缥缈的大道较劲,年岁虚长,道心却稚,若真游历人间,很可能会造成许多冲冠一怒横尸遍野的惨剧,他们不来尘世,也是好事。”
宁小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所以大宗门的修道,很重修心,嫁嫁姐姐对我们也很是严格。”
宁长久双手笼袖,对此说法似有微词,反驳道:“你嫁嫁师父就懂打人板子,懂什么真正修心?”
宁小龄冷哼道:“这些坏话,有本事当着师父的面去说呀。”
宁长久道:“我又不傻。”
一块石墩旁,宁小龄停下了脚步,她坐了上去,锤了锤腿,道:“算了,走不动了,这一条条破巷子也没什么好看的,师兄,我们回去吧……”
宁长久道:“好,师妹如今管着银钱,自然当家做主说了算。”
宁小龄捂了捂钱袋,道:“好,但是得从另一条路回去。”
“为什么?”
“我怕再过那桥,这最后剩的钱也没了。”
“可这城里好像就一座桥啊。”
“啊……”
……
折返回家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了,偏西的夕阳将温和的光拉满街道,连寒风都在光中褪去了温度,宁小龄站在门口侧目远望着,心中生出了难得的平静,就像是远行疲惫归家时,手指抚摸上木门的那种踏实。
若是日日如此多好,哪怕不回山门修行都行。
只是,这种平静很快便被打破了。
“师兄!钱怎么少了一袋啊!我就说那小子不可信啊!师兄你做什么滥好人呀,好人有好报,滥好人可没有!”宁小龄翻开罗盘下的暗格,蹲下了些身子,看着里面空缺的一块,痛心疾首,那偷钱的小子不在面前,自然只能将仇恨转移到师兄身上了。
宁长久走到她的身边,视线顺着望了进去,轻声道:“不见了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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