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峋不由自主看过去,视线兜转一圈,落到他唇间。这里有一弧微光在闪烁,倏尔掠过唇珠,倏尔滑进唇缝。萧峋生出羡慕,心说着,若自己是那道光就好了。
等等,他竟然心生羡慕?
意识到这个想法,萧峋猛地将脸别开,但过了一会儿,又将目光转回来。
“师父。”萧峋喊道,他寻思着该说点话转移注意力。
“嗯?”谢龄头也不抬应道,从鼻腔里哼出的一声,尾音上翘,说不出的抓耳。
萧峋只觉得心尖儿上有小虫爬过似的,轻轻抓扯之后,泛起一圈儿难搔的痒。他喉结上下滑动,再一次迫使自己的目光离开谢龄,瞪着地砖,把自己挑起的话头继续下去,问:“古松师伯来鹤峰做什么啊?”
“没做什么。”谢龄想也不想回答说道。
“我不信。”萧峋晃了晃脑袋。
谢龄一只手正好腾出空,便往他脑门上一敲,遏止住他摇晃的趋势,道:“和你有关系?”
“……哦。”萧峋挑了下眉毛,声音压低,不情不愿。
谢龄给萧峋包扎完,这人跟没长骨头似的往旁边一歪,倒下了,动作自然而又理所当然。谢龄也想躺着,掠了萧峋一眼,到书架上寻了本感兴趣的书,回去寝屋。
先“开”灯,然后往躺椅里一坐,翻开书。
这书颇合口味,没过多久,谢龄便看入了迷。
时间的流逝变得快起来,当他从书中抬起头,到水钟前一看,竟是接近子时。
该睡觉了。谢龄早养成了良好作息,不再流连那书册,换上寝衣,一番洗漱,准备入眠。
叩叩叩。
门被敲响了。
如此深夜,不用探便知来者是萧峋,谢龄转头向门口看了一眼,不打算理会,可竟察觉到他气息有些乱。
谢龄生出不好的预感,蹙眉过去开门。
夜风喧嚣,萧峋赤足站在外面,身披一件单薄的寝衣,应当突然惊醒,神情未定。他出了一身冷汗,鬓发额发被打湿,凌乱地贴在脸上,漆黑的眼眸亮得近乎能凝出水来,映得面色愈发苍白。
“师父,我一个人在小楼里睡不好。”萧峋道,语速比平时刻意放慢的还迟缓些,声音无力沙哑。
“做噩梦了?”谢龄侧身将人让进来,倒了杯水给他,猜测问道。
谢龄这里并非待客的地方,未设哪怕一张客席。萧峋坐到谢龄方才坐的躺椅上,捧起青花瓷的水杯,慢慢喝了一口,说:“不算噩梦,但终归不是什么好梦……师父,我能睡你身边吗?”
“我睡地上,或者这把椅子上。”他抬头看定谢龄,手指抠紧杯壁,语气带有恳求之意。
跟淋了雨、耷拉着尾巴的大狗似的,谢龄在心底摇摇头。
谢龄打量一番他伤口的位置,见没有血渗出来,担忧减轻几分,但他怎可能真让萧峋在椅子上将就一晚,一扬下颌,说道:“床上去。”
萧峋弯眼笑开:“谢谢师父!”
方才那惊慌未定的神情从他脸上消失了,他三两步走到谢龄床边,迅速扫视一番,爬到靠墙的一侧。床上有两个枕头,他枕上其中一个,偏偏头,鼻翼翕动嗅了嗅,再取出谢龄白日里塞在他身侧的那个,抱到怀里,最后是给自己搭上一条薄被。
“脚。”谢龄略有些嫌弃地提醒他。
“啊,我疏忽了。”萧峋赶紧给自己丢了个洁净术。
谢龄将夜明珠台灯收起,做了一番思想建设,才走到床前、躺到萧峋身侧。
昏暗和寂静盈满屋室,窗外的虫鸣声便显得吵闹。谢龄缓慢调整呼吸,理了理衣袖,拉好被子、闭上眼。他好多年没和人同睡过一张床了,难免有些紧张。
希望这崽子睡觉别打呼噜别磨牙,也别到处乱动,他在心中真诚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