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潜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糊着血,一双眼睛紧闭,头发蓬乱,他看着像是睡着了而已,胸脯起伏,唇鼻有呼吸声。
城郊的路不像城里的路那么平坦,从东郊前往南郊的小路上坑坑洼洼,车身再一次颠簸,昭灵的身子随之摇摆,扑在越潜身上。
伏下身体,昭灵护住越潜,以免他在颠簸中撞到伤口,这时昭灵发现越潜的眼睛已经睁开,那眼中布满血丝,眼眸清明,他醒来了。
两人相互凝视着,相视无言。
以往觉得越潜心思再重,只要足够亲密,总能看透他,此时他那黑幽幽的瞳孔里,是望不见底的深邃。
前夜,昭灵就卧在越潜位于侧屋的寝室里,不顾身份地位,不顾场所,与他欢好,那时何等的缠绵。
那时,压根不知道枕边人的所思所想,更没想到他早有抉择。
“你怎敢……”
见到越潜被绑在树上,浑身是伤,血淋淋的模样,那一刻,昭灵心都碎了。这一夜的遭遇,是昭灵从未经历过的噩梦。
举起沾有血污的手,一巴掌抽在越潜脸上,昭灵情绪失控,打得又狠又重。
“你怎敢这么做!”
昭灵再次举起手臂,不解恨还想再打他一巴掌,却就在这时,手腕突然被越潜扣住。
越潜咬着牙爬起身,他脸上本就有污黑的血迹,此时添加一道鲜红的指甲抓痕。
昭灵抽越潜耳光时,打断自己小指的指甲,可想而知,情绪有多激动。
小指的指甲连皮带肉折断,那由指尖传递而来的疼痛,昭灵甚至没能察觉,越潜却是看见了。
大力挣开越潜的束缚,昭灵扑上来,朝越潜的脸挥上一拳。
他不善于打架,以前更不曾动手打过人。
那只付诸暴力的手,指关节破皮,小指流血。
越潜制止昭灵,将人压制,他这番动作,使自己因扯动鞭伤而疼得快要昏厥,冷汗如豆,脸色灰败。
马车离开小路,行驶在一条平坦的路上,不再发生颠簸,越潜身子挨靠着车厢,失血兼之疼痛,意识迷迷糊糊,但他仍以手扣住昭灵的手腕,而另一只手揽在昭灵身后。
昭灵已经冷静下来,他拉开自己与越潜的距离,坐在车厢的另一边,把伤手搭在大腿上,低着头,默然无声。
马车沿着一条平直的路前行,前往昭灵位于城郊南区的别第,路程在不断缩短。
越潜静静坐着,看向近在咫尺,同坐一车厢,又似乎很遥远的昭灵,他目光落在对方的伤手上。
昭灵望向窗外的夜幕,冷风吹拂脸庞,他不再理采越潜,心里空空荡荡。
“你想和你的族人一起被流放,我允许你。”昭灵的声音不大,很平缓,没有什么情绪。
越潜不语,只是抬了下头。
那只放不开的手,终于还是放开了。
昭灵拳住自己的伤手,斜瞥越潜脸颊上的淤青,自己打的。
似乎感到很疲倦,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再不管不顾,这一夜太漫长,如此波折,天却始终不亮。
马车抵达昭灵位于南郊的别第,车身稳稳停下,昭灵从窗外收回目光,看越潜侧靠车厢,仍是保持坐着的姿势,眼睛也一直睁着。
昭灵独自下车,孤零零走向别第,已是凌晨时分,他冷得发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始终穿着一件入睡时穿的薄袍。
白色的衬袍,斑斑的血迹,还披散着头发,自嘲地想,看着像鬼般。
哪还有一国公子矜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