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是个果断且冷酷的人,让越侍曝尸道旁,或者死得无声无息实在不是难事。
把人拽进院子,家宰放开越潜手臂,才留意到他穿着一身庶民穿的布袍,感到诧异,但也没说什么。
以往越侍总是一丝不苟,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做着不合时宜的打扮。
越潜进入主院,夏日里庭院草木葱翠,清幽寂静,他沿着石径行走,望见站在梧桐树下的一个身影,是公子灵。
树上是清雅的梧桐花,树下是身形修长,穿素雅长袍的少年。
今日不用上朝,天气又热,公子灵衣着简单轻便,头上没戴冠,看着就像是一个很普通的贵族少年。
而不是身份尊贵,高不可攀的一国公子。
他的面容如此年轻朝气,他的人生刚刚开始,往后的日子漫长。
本该去换身衣服,收拾下衣容,但此时已经没有必要,公子灵正看着他。越潜径直朝梧桐树走去,他边走边将闷热的发冠摘下,提在手上。
院风拂脸,吹去额上汗水,吹乱头发,带来丝丝凉意。
面对的是上位者,摘冠的举止显然无礼,此时却有种卸去重负般的错觉。
昭灵见越潜的身影出现,并且正朝梧桐树不慌不忙走来,他便在席子上坐下,一手搭住身旁的矮案,静静等候。
前面的人越走越近,穿过花圃,经过翠竹,他手里提着发冠,黑色的缨带下垂,头上的发髻有些乱,发丝在风中飘动,身上穿着一件在昭灵看来,十分粗陋的赭色布袍。
等人走到树下,昭灵看见他额上的汗水,还脸上的疲倦与颓态。
昭灵命令:“过来。”
如同一个顺从的侍从,越潜屈膝,单脚跪在昭灵跟前,让坐着的公子灵得以平视。昭灵伸出一只手,整理越潜鬓边的乱发,呢喃:“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头发今早肯定没有梳理,不说头发,脸也没洗,下巴还有一块污渍,看着像血。
昭灵使唤侍女:“拿条巾来。”
很快,侍女递来一条半湿的丝巾,昭灵接过丝巾,亲自擦拭越潜额上的汗水,揩去下巴那一块污渍。
动作虽然笨拙,却很细致。
越潜跪地不动,直勾勾望着昭灵,他的内心不可能没有触动。
把丝巾拿起一看,干涸的污渍洇开,那殷红的色泽显然是血液,昭灵的心不由地揪紧,丝巾被他揉成一团,握在手中。
再次抬起头来,昭灵的目光落在越潜衣领,像似看出什么端倪,命令:“把布袍脱了。”
南齐里有不少官员的别第,自然也有越仆,士兵的搜捕范围已经扩散到城郊。昨日傍晚,越潜回去南齐里探看常父,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以前,越潜沉默时,昭灵无从得知他内心的感受,而现在不同。
而今,他们的关系极为亲密,昭灵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而越潜在他面前也比较坦诚。
越潜没动弹,心里暗暗吃惊,公子灵真是观察入微。
见他不肯听从,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昭灵着急,伸手便去拉扯对方的衣领,恼道:“我让你脱下!”
侍女察觉到氛围不对,紧张地看着他们。
昭灵揪紧衣领的手被对方握住,而后被轻轻拉开,越潜没有选择,只能脱衣,袒露身上的刺伤。
刺伤全部聚集在胸前,有深有浅,总计六处,伤口基本止血,只有一两处因为衣物摩擦,而流有少量血迹。没有上药,也没做包扎,较深的创口上能看到外翻的皮肉。
“你……”昭灵猜测他身上有伤,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伤口。
像是被数把匕首刺伤,唯一庆幸的是刺得不重,属于皮肉伤。
难怪他把锦袍更换,穿着一件布袍回来,可以想象那件锦袍已经破损,遍布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