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灵坐进车厢, 车帘随之落下,他拉开车帘, 看见越潜站在外头送行。他衣冠端正,双手并拢, 身子稍稍向前倾,作礼送行。
目光落在他的眉眼唇鼻,在他的长腿、腰身逡巡, 昨夜自己与他一同躺卧, 在橘黄的灯火下,拥抱, 亲吻, 做亲密的事。
从他的眉眼看不出什么情感,他冷峻的如同远方冬日里冰封的南山。
车帘放下, 挡去越潜的身影,也挡住了冬日的北风。
“出发。”
昭灵在车厢里轻轻拍了下手掌,马车应声启程, 车轮翻滚,车上的銮铃清脆响动。
听见銮铃声,越潜直起身,抬起头,目送熟悉的四驾车载着公子灵缓缓离去, 马车驶上大路,速度逐渐变快,最终车身被路旁的树木所遮掩,即便极目眺望,也再看不到。
公子灵回宫,带走一众随从,他走后,别第的人员减少大半,这座位于郊区的大宅显得特别寂寥。
返回别第,越潜穿过数道院门,来到主院,他登上公子灵居室的石阶,将书房的门推开,屋中清雅而整洁,唯有门旁的三大捆竹简显得碍眼。
越潜唤来两名厮役,与他一同将三捆竹简扛至屋后的马厩,这些竹简需要装车,送还藏室。
赶着两驾车,载上竹简,越潜驰骋在通往都城的大道上,他在之前公子灵马车途径的道上,与公子灵一样穿过南城门,进入城中。
所不同的是,公子灵沿着平坦宽敞的王宫大道,直达宫门,进入深宫禁地,而越潜进城后,沿着一条土路,前往位于城南的藏室。
差不多一年前,越潜还是藏室里头一个搬运竹简的奴工,后来公子灵将他留下,成为一名侍从。
这之后,越潜即便前往藏室,除去守藏史外,藏室的奴人也好,往来的官吏也罢,从未有人能将他辨认。
马车刚抵达藏室,一名青壮的藏室奴便过来帮忙,和越潜一同将竹简卸车。越潜扛起一大捆竹简,穿过藏室的庭院,他步伐很快,藏室奴也扛着一大捆竹简,慢吞吞走在越潜身后,人看着很木讷。
守藏史景仲延今早不在,一名藏室的文吏登记越潜归还的书籍,他不慌不忙清点竹简,时不时还和身边的一位泮宫学官闲谈。
越潜转身正欲走,听见那名文吏对学官道:“守藏史今日恐怕不会过来了,昨日的事,夫子听说了吗?”
学官摇了摇头,叹息道:“听说了,国君这不是胡来嘛,怎能听信莫敖的谗言。”
文吏朝学官紧张地使眼神,他无意间发现那名来还书的侍从并没有离去,而是站在一旁听他们交谈。
回头往后瞧,学官见到身后有人,便就不再说话。
越潜知趣离开,返回马车,他坐在车上,执鞭思索,到底是什么事?随后又不怎么在意,毕竟融国的事与他无关。
把藏室抛在后头,越潜赶车前往城中的南市,还没有抵达南市,途径客馆时,他便感觉到异常。
客馆住着融国招揽来的四方宾客,这些宾客有许国人,也有舒国人,岱国人,甚至还有维国人。
他们的身份是说客,是谋士,是名士。
往时客馆外面车水马龙,今日却被士兵围得水泄不通,氛围阴森可怖。时不时见到面带恐惧的宾客,从客馆里跌跌撞撞出来,他们的行囊被士兵抢走,倾倒在地上检查,似乎在搜寻什么。
甚至有两名许国人打扮的宾客,戴着木枷,站在囚车里,嘴里不停喊冤。
不知道犯得是什么法?
这番可怕情景,令路过的马车匆匆逃离,越潜不慌不忙,加快速度离去。城中似乎出了什么大事,而且看来针对的是外国宾客。
南市照旧热闹,平头百姓们如往常一样过活,途径酒肆门口,越潜听见酒客在说什么“许国人都是奸细”与及“国君下了逐客令”。
结合适才在客馆看到的情景,越潜大致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许国也好,融国也罢,和他也无关。
从南市购得肉食、米粮和酒,外加数张羊皮,越潜赶着车离开城南,他准备出城。
没有公子灵差遣的话,他这个冬日不会经常进城,城中即便闹翻了天,住在城郊也不受影响。
向守城的士兵递上一份进出城门的公凭,士兵放行,越潜驾车驶离南城门,把身后的热闹与喧嚣置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