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此时鹅毛大雪依然没有停歇,九十九级御阶之下,一个灰扑扑的身影昂然跪着,面色青白。

温无 忙三步并作两步,行至他身边,将他扶起来,膝盖下的雪都被跪得融化了,只剩两个深深的窟窿。

“今日委屈你了。”

陆嘉脸色很白,却眼眶一热,“不委屈,我是心甘情愿的。”

唐玉忙解了自己的大氅裹在他身上,边笑责道:“你这孩子,怎地这般实心眼,让你跪你就跪啊,也不挑个挡雪的地儿。”

温无 笑道:“你也看出来了,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太实心眼了。”

唐玉叹道:“实心眼也好啊,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放心。”

两人扶着陆嘉走出了宣武门,唐玉见温无 只一顶青油软轿,便道:“丞相,要不你们坐了我的马车回去吧,我看孩子的膝盖怕是不能走路了。”

温无 想了想,道:“也好,那便多谢润知了。”

润知是唐玉的表字,从前二人之间都是互称大人,换了表字,便显得亲近多了。

唐玉则是受宠若惊,虽是同辈人,他自认为还不敢与丞相比肩。

两人互相告辞后,温无 便携了陆嘉坐马车回府。

一到丞相府,见陆嘉冻得脸色惨白,眼瞧着要发烧了,温伯急得跳脚,指挥着人赶紧烧一桶热热的姜水过来,让他泡着去去寒气,又将一碗浓浓的姜汤给他灌了下去,陆嘉整个人才渐渐恢复点血色。

到底是少年人底子好,当天夜里竟也没有发烧,次日便瞧着精神多了。

饶是如此,温伯大致弄清楚了发生啥事后,他嘴上虽然不便指着宫里那位骂,却往往说话夹枪带棒的,有时借着嘴小厮的的时机便又要暗戳戳地咒宫里那位。

一众小厮开始还没听出来,温无 却是听得明明白白,见他还有些分寸,也就由他去了。

南疆的事大致同朝臣敲定后,丞相府这几日也渐渐忙碌起来。

首先是捐粮问题,那日温无 在朝堂上夸下海口说温府要捐粮一万石,当然是拿不出来的。温家只有一堆穷亲戚,没有别的世家大族那样经略几百年,拥有大量的土地和庄子,平日里能有点余粮就不错了。

“温伯,让账房清点一下,只留今岁可用的米粮就够了,其他的捐出去吧。”

温伯愁眉苦脸,“丞相啊,丞相府就是掏空了底子,把宅子卖了都凑不足一万石啊。”

温无 立于廊下,手里捧着一个暖融融的手炉,指着园中练剑的陆嘉,轻笑道:“没让你老人家卖宅子,先把那个小子卖了吧,这身武艺不错,还能给人家看院子,应该值点钱。”

他说得煞有其事,仿佛真在盘算着收入,陆嘉耳朵灵,听了这话,却是停了手中的动作,怔怔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温伯立即附和道:“丞相说得不错,这小子脑子不大灵光,卖了好啊,补贴点家用。”

说着,他又转头道:“那还是不够啊,丞相。”

温无 摆摆手,轻声道:“别急,过几天会有人给咱们送上门来的。”

温伯一愣,没明白话里机锋。

“你只管去咱家庄子上清点就是了,弄得声势浩大一点,别叫人看出来咱们没粮。”

“行,弄点声势这还难得倒我老头子吗?”

关于这一点,温无 倒是不担心,就凭温伯这嗓门,这嘴上功夫,真没几个人能不被他唬过去。

午后,温无 瞧着阴沉了数日的天色有了些日光,便披了件蔽膝,乘软轿来到城郊禁军校场。

禁军校场设在皇宫后山下,方便平素禁军戍守城防换班等,更便于日常操练。

到了大营门口,陆嘉手持玉骨牌,守卫们便径直放人通过,小轿畅通无阻地直达中军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