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沈浮桥看了他一样,想起前两天在某本古籍原典上看到的一行诗 “宁舍海天阔,逾白秋山辉”。他莫名很想夸赞一句好名字,但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的阴翳便将他瞬间吞没。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他整个背部和手臂都缠上了厚厚的白色绷带,粘腻腥苦的鲜血似乎被清洗掉了,沈浮桥怔怔地看着身上的旧睡裤,眼前还有些发黑。

“呜……浮桥哥哥,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我就要背你去医院了。我好害怕……”

宁逾还穿着那身衣服,身上似乎还沾染着臭烘烘的酒气,沈浮桥非常不喜欢这种味道,但却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摸他潮湿的脸颊:“害怕什么,我死了你说不清楚?”

“呸呸呸,你乱说什么!”宁逾急了,哭声道,“你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我很担心你。”

沈浮桥说不上那一刻是什么心情,默默收回了那只放在宁逾脸颊上的手,却忍不住将泪意在指尖缓缓摩挲。

我哪里对他好过,沈浮桥心想,这个人太傻,像一只可怜的流浪猫,这么轻易就将肚皮露给别人看了。

但他不是适合养猫的人,任何生命在他身边都会遭受厄运。

可是他居然允许宁逾在他家里住了下来。

因为宁逾没有钱,之前因为打架斗殴被剥除了住宿资格,福利院很远,他不可能每天回去。宁逾说过去他都是随便找个巷道睡觉的,正因如此那个经理才能在巷道发现他把他骗了过去,沈浮桥不太相信,但也动了恻隐之心。

他们都是在泥潭里拼命挣扎的人,哪怕没法抱团取暖,至少不能见死不救。

但这救着救着……一切又好像在慢慢变味。宁逾对他的称呼不仅没改过来,还直接省略浮桥二字变为了哥哥,宁逾本人也从沙发睡上了大床,起因只是因为某一天他照例抱着吉他坐在大床上给沈浮桥唱催眠曲,没想到唱着唱着自己也跟着睡着了。

第二天沈浮桥起床发现怀里躺了一个人,脸颊红扑扑的,似乎梦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着呓语出来的却是一声哥哥。

两人之间还夹着那把吉他,沈浮桥却觉得两颗心在那一瞬间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他莫名感到鼻酸,模仿宁逾的指法轻轻拨了一下吉他的A弦,在明亮而柔软的音色中,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陷落。

可这是宁逾,艺术系的大才子,前途无量,连专业课的老师,全国知名的音乐制作人都对他的天赋赞叹不已。

那一天沈浮桥整个白天没和宁逾说过话,在学校碰见了也不再打招呼,居然比一开始还要冷漠。

晚上宁逾照例坐在沈浮桥自行车后座,沈浮桥却不让他再抱他的腰:“你找到兼职了吗?”

“……”

宁逾眸色冷了冷,声音却还是在沈浮桥面前一贯的绵软,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委屈的哭腔:“没有,他们都不要我。”

“怎么可能?”沈浮桥莫名有些气愤,“你这种条件简历投出去那些机构不是抢着要?”

“我不会教小孩子,当不了老师。”路面有些不平,颠簸了几下后宁逾试探着抱上沈浮桥的腰,没有再遭到拒绝,“酒吧驻唱我太不敢去。”

“哥哥,你是觉得我烦了吗?”宁逾小声嗫嚅道,“我可以多做一些家务的……只要哥哥别赶我走。”

沈浮桥听他这么小心翼翼地说话,心里不是滋味:“没有的事。只是问问你,没有别的意思。”

也许是那天晚上夜风太大,吹得人脑袋不太清醒,沈浮桥末了又加上一句:“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他骑着车,看不见背后宁逾脸上胜券在握的微笑。宁逾雀跃地晃了晃腿,将脸贴在沈浮桥的背上,意味不明道:“哥哥真好。”

哪里好,沈浮桥心里发苦,他这是在把月亮拉入深渊。

没过多久便迎来了暑假,但对于沈浮桥来说这假相当于没放。他每天忙着各种论文和课题,还要抽空去兼职家教,宁逾虽然黏他,但也知道沈浮桥确实辛苦得厉害,那段时间也没太打扰他。

等到又快要开学的时候,沈浮桥的家教任务告一段落,论文也基本定了稿,终于能够忙中偷闲,每天在家的时间也渐渐多了起来。那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宁逾把长发剪了,人也瘦了一大圈,以前穿着他的睡衣只是大了一圈,如今居然显出些空落落的意思来。茶几上堆着好几沓钞票,下面压着宁逾写给他的字条。

“哥哥要好好休息,阿宁也可以养家。”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对宁逾发了脾气。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宁逾发脾气。

大把大把的钞票散落在地板上,宁逾光着脚站在对面不知所措。他眼圈红了,一声不吭地掉着眼泪,沈浮桥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窝囊过。

直到宁逾开始一张张地捡地上的钱,沈浮桥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一幕幕场景 宁逾穿着客人要求的衣服在歌台卖唱,那些恶心的怪物往台上扔着钞票和名片,甚至往宁逾的衣服里塞各种东西,而宁逾来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