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急救室这个人间惨剧缩影之地,哭泣和拥抱都实在是太过寻常,每个人都焦虑不已地煎熬着,甚至没有人分出一点注意力给紧紧拥在一起的两个年轻男人,也没有人会关心那个颤抖的青年为何悲痛。
无非就是另一个悲剧罢了,等在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悲?然而并没有人知道,路敛光所痛的,并非是正命悬一线的病人,正相反,那个此刻正被全力挽救的患者,恰恰是这悲剧中的加害者。
人群之中相拥,却没有异样的眼光侵扰,唐簇小心地抬手回抱他,轻轻阖上眼,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那些伤口被珍惜地抚慰,然后开始艰难缓慢地收拢、愈合。
时间被拉得很长,两人都觉得过了很长久的时间,路敛光才轻轻松开唐簇,他调整好了情绪,只是仍有很多疑问不解,克制地问:“我可以问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不用回答我。”
唐簇早在决定带着路敛光一起来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摇头道:“没关系,我不会不舒服,我只是担心……”
担心我向你和盘托出原因之后,你会不舒服。
他尚未来得及措辞,急救室的门忽然开了,一张病床被推出来,门口三三两两的家属们充满希望地呼啦一下围上去,然而他们的希望都落空了,被推出来的是一个没有人期待她能闯过鬼门关的女人。
唐母被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了。
“家属!哦,你们在这,我跟你说一下。”刚才让唐簇签字的医生急匆匆地走过来,他显然很忙,唐簇还没来得及回话,他就语速飞快地说了下去,“人救回来了,恢复意识了,暂时还稳定,但是……她的病,你们也清楚吧?还有什么亲戚没见的这几天都叫来见一见。这是报告,来,拿好。不要愣着,跟着病床走!等会儿回病房还要搬人,男护士都在忙,你们两个年轻人去搭把手。”
急救室里还有别的病人等着他,交代完该交代的,医生又回去工作了。
唐簇被不由分说塞了一手的报告,那边护士们也在招呼他们跟上,两人对视一眼,只能一起沉默地扶着唐母病床跟着走了。
两人协助护士们把唐母从病床上安顿回她专属的重症病房里,唐母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路敛光疑心就算没有身强力壮的男人帮忙,两三个小护士也足够搬动她。
唐母刚从鬼门关回来,全程睁着眼,死死看着唐簇,后来她似乎在搬动中意识更加清醒了一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厌恶地盯着穿着便服,明显不是医生的路敛光看。
唐父花钱租下了这个单人重症病房,探望不必受限制,家属可以时时刻刻留在这里,等待病人的好转或是死亡。调试完所有连在唐母身上维持生命体征的机器,护士们嘱咐一番注意事项就离开了,唐簇也准备出去等着唐杞过来和他交接手上的一堆资料,他和路敛光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正要离开病床前,唐母忽然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攥住了唐簇的衣角。
“我有话跟你说。”唐母严厉地说,只是她太虚弱了,声音打着颤,小时候总是可以威慑到唐簇的强硬语调也失去了效果,“让这个人出去!”
路敛光和她对视了一瞬,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恶感,可惜唐母的身体条件不允许她大喊大闹地发泄怒火了,只是厌恶地重复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