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思源摸摸下巴,“那应该不难认。”
陈未伸长了脖子,把脸凑到他跟前,讨好地问道,“你表哥当上所长了吗?能把人弄出来不?我可没钱打点。”
吴思源皱紧了眉头,真想给他一巴掌,“我说陈未,你能单纯一点,别想得那么复杂不?没犯法肯定出来,跟我表哥当不当所长有屁关系?还打点关系?”
陈未理亏地点点头,看人抬脚就往门外走,也忙起身跟了上去。
吴思源说得对,他不仅不单纯,遇事还怂,总习惯把人和事往坏处想,哪怕有人帮了他,他也会反过来担心对方会不会连累自己。
他跟着吴思源走出那条嘈杂的巷子,他虽然一点儿也不留恋这个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可走在路上却还是忍不住一步一回头想多看两眼。再过两个月,他那栋破房子就是别人的了,两个月之内如果找不到住的地方,他就得在冬天最冷的时候露宿街头。
自从记事起,他就在不停地英雄救美,救美的对象是他老妈,打击的对象是那些睡完他老妈还使性动粗不给钱的臭男人,他老早就预感到家里唯一的那个女人会死,尤其是在她披头散发,两眼无神,露着被男人又掐又咬过的大胸脯,靠在床头抽烟的时候,又或者是她趁他不在家,躲在厕所里大张着双腿挤脓疮,疼得直叫唤的时候,那时他年纪小,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病,只是听人说,那种病只要跟男人睡就会染上,染上就不好治了。她也不肯去医院,一提起这档子事儿,他就得挨上四五六七八个耳刮子。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用过她的钱,教育局这几年政策好了,只要成绩好,学费就有全免的机会,他打打零工,一天也能挣两顿饭钱,可当他拿着那些钱苦苦哀求她不要再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她却笑着给他算了一笔账,一笔女人说起来得意,男人听起来糊涂的烂账。
算完那笔账,他才知道一个女人要自以为体面地走出家门,从头到脚究竟得花多少钱。
从那天起,他更加拼命地干活儿,尽管他赚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小钱甚至连她梳妆台上的一盒香粉都买不起,但他仍然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够用她想要的方式来养活这个女人。
只是死亡最终抢在了那一天的前头,他一下没哭,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他不仅要给那个不懂事的女人料理丧事,还要担下她在外头欠下的一屁股债务。
头七一过,债主就上了门,他知道欠债还钱的道理,也在很早以前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只要债主追来,他就一个字儿——认怂,能宽限最好,不能宽限就随他们在房子里搜一搜,再要不解气,那就打他一顿,反正他没钱,不仅没钱,就连这座房子,也已经抵押出去,为老娘在墓地里换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格子间。
计划原本执行得很顺利,他认怂认得很果断,对方抄家也抄得很利索,就是最后挨打那一步出了点儿岔子,实在是那帮打手个个一副要命的架势,真把他吓坏了,他连滚带爬逃出巷子,跑上大街,追在后头的人不仅气势汹汹,手上还带着家伙,街上没人敢管,也没人想管。
陈未以为自己死定了,正后悔当初没干脆加点钱买个双人墓给自己也留一间,那个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扶了他一把,然后理所当然地挡在了他跟那群流氓中间。
如果英雄救美注定和一见钟情搭上线,那他毫无疑问遇到了人生最狗血的剧情,所以他跑了,不是被警察,也不是被流氓吓跑的,而是他知道老妈的预言这一回终于成了真,他遇到了一个让他一眼就心迷眼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
好在他是个明白人,晓得一见钟情不能当饭吃,英雄救完美,只会落下一大摊子麻烦在后头,他冷静下来后,也知道自己有错,但绝不是错在报警这件事上,而是报完警,这么长时间对救命恩人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