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真其实很有底线,按容鸿雪的标准来看,那几乎可以算作心软。艾灵对他冷嘲热讽,他并不记仇,反而愿意帮她出头;娜塔莉娅为首的一群学生对他出言不逊,他也没有很生气,同样是小惩大诫一番便作罢了。除了自己,易真对冒犯他的人,一向是很宽容的。
他从不曾真正下杀手,也不曾真正发过火,金鹿号的星盗一定是做了么么事,才使易真大发雷霆,甚至不惜撕开伪装,袒现真容,以堪称决绝的方式暴露出自己的实力,随后剑指七海诛王。
“我知道的,”容鸿雪语气温和,“我们是一样的人。”
——所以我知道你为么么生气,为么么疲惫。
“但是冷静下来,你的敌人不止七海诛王。”
——这件事另有主谋逍遥在外,你甘心只追究一方的责任么?
“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吧,他现在是我的猎物。”
——你该休息了,烂摊子丢给我也没关系,谁让我们是仅此一对的搭档呢?
易真听懂了他所有的言下之意。
也许容鸿雪说得没错,他们就是这世上无独有偶的异类,即便他们理念不合,见面就要打得你死我活,争得面红耳赤,彼此间相互轻视、相互膈应,我说我要操|你爹,你说虽然我爹死了不过我还可以送你去见他……但他们毕竟是这本破黄书里仅有的主角,支撑着剧情和此世的月升日落,四季变迁。
顷刻间,易真肩上担子的重量似乎无声无息地少了一些。
想想确实如此……虽然是个行踪飘忽,上一秒挥金如土下一秒挥锄头种地的神经病,但他确实是有队友的人了!队友是干么么的,队友不就是用来甩锅用来坑的吗!
易真忽然笑了。
这一刻,他的笑容竟然有了“单纯”的味道,不再森冷如修罗,暴烈如帝君,他的眼中重新凝聚出了神光,一本正经地对容鸿雪说:“那就这样吧,七海诛王交给你解决。我猜他心里一定想着这是哪来这么狂得要死的疯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容雪鸿笑意加深。
“狂给他看,告诉他我还不算是最疯的那一个。”易真收敛笑容,随手打了个响指,“搞死七海诛王。”
容鸿雪笑得露出了森然白齿:“除了遵命,我好像也没有别的可以说了。”
“——遵命。”
伊斯塔默默捂住了脸,老大和食人花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个超级大的实时投影啊?你们在直播调情还是在干么么,现在的气氛很尴尬诶,血与火的战场上应该是闪耀群星光辉的,那显得真空多么黑暗而有逼格,现在怎么感觉到处冒着粉红泡泡啊?
“那么,礼物送到了,我先告辞。”易真点头,“顺带一提,除了唐怀瑟之冠,金鹿号的主要目标是娜塔莉娅·赤红龙和尤金·霍尔,对吧?他俩我也收下了,很抱歉让你们白跑一趟,还得搭上自己的性命。”
“——再见。”
易真关闭镜头,轨道卫星熄灭光束,投影化作散落的光粉,飘扬在胧华星的大气层上方。
容鸿雪转过头,他的神情一瞬间变了,眼神那么明亮,笑容却狰狞如渴血的恶鬼。
死刑的请柬已经由经两个人的手,向七海诛王发下了。容鸿雪负责撰写请柬的内容,易真负责在请柬上盖好私章。
易真丝毫不担心七海诛王会再翻出么么波浪,世上仅有两位的主角统统朝他下达了死亡的命令,因此他必死无疑,不管有谁在他背后支持他,和他进行了颠覆帝国的合作。
他起身,走出龙宫号的控制室,将全部的金鹿勋章留在了身后。罪孽而血腥的东西就留在这里好了,仅凭一个人,是背负不起这么多东西的。
五十岚樱雪正在门外等他,她的脸颊上还带着伤口,不过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易先生!”她带着感激的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才好。”
“樱雪小姐,”易真向她颔首示意,“你还没撤离?”
五十岚樱雪笑了笑:“反正星盗都消灭得差不多了……”
她顿了顿,有些拘谨地抿起嘴唇,不知道自己选择这个话题是否恰当。
当时易真在威胁碎骨星军团长召集回剩下的星盗时,在场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他的举动,认为他这是找死的行径。但易真只是叫他们进到房间,让他们等会儿把门拴好,又给幸存的乘客找来医疗箱,吩咐大家彼此关照。
做完这一切,他就再没有说话。人们面面相觑,注视他擦好古朴的黑弓,将那些锋锐的长箭一一打磨,放进箭袋,然后调整臂弩的位置,勒紧箭袋,只身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