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朝夕相处的谢石矶凭借直觉,知道他在竭力压抑情绪。
陈青牛曾经在莲花峰读书,读至“文祖造字,天雨粟,鬼夜啼”,只是当做戏言。
但是这一刻,陈青牛无比确信,那位真名不见记载的人间文脉之祖、至圣先师,的确通过观察星象走势、龟甲裂缝、鸟兽爪痕以及地理形貌、指掌纹路,凭此凭空造字,彰显造化之秘,使得灵怪鬼魅无处遁形,号哭盈野。
陈青牛抬起手臂,摊开手心,在心中默念道:“天地之间,大道显化,无处不在。”
刹那之间,谢石矶眨了眨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惜再一眨眼,就又没了。
陈青牛笑出声,轻轻说道:“难怪儒家先贤总喜欢告诫后辈,读死书要不得,要把书读‘活’!古人用心良苦啊,想来如今大概只有稷穗学宫里的读书种子,才真正理解其中玄妙吧?这才有了君子贤人,以及之上的文章圣人,功德圣人,道德圣人。”
陈青牛皱眉,心想这稷穗学宫把持文脉,长达千年之久,那么无论是气数福运,还是宗门底蕴,必然深不可测,应当胜出观音座一大截。
为何数千年以来,南瞻部洲始终为观音座牢牢把持,正统地位岿然不动?
那木偶好奇问道:“你到底是如何引发此等异象的?”
陈青牛没有搭理,他方才不过是耍了一手儒家引气诀,就是节选自《浩然正气歌》的六十余字,刚好是整篇文章的提纲挈领,博大精深。事实上儒家传承下来的引气诀,种类繁多,各有优劣,入门不难,就像生火诀、汲水诀和静心诀,都是很浅显使用的术法心诀,口诵、默念甚至是神意微动,三者皆能灵验,只是难度和效用都在渐次增加罢了。
陈青牛终于记起那个小家伙,身体前倾,“说吧,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又在图谋什么。”
造工精美的彩绘木偶取下腰间竹笛,轻轻敲打手心,“你大概也察觉到我并无丝毫神性,所以才能确定我并非那娘娘庙主神,否则就算跌落神坛,神性多少会有残余,恰似香火烧尽、犹有灰烬一般,对吧?”
陈青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越来越觉得古怪,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们阴冥鬼魅,一旦魂魄残缺,也会导致性情大变?”
它默然。
在陈青牛印象中,它的正尊,那位在凉州城游曳数百年的嫁衣女鬼,藏头藏尾,绝不是良善之辈,给陈青牛的观感极差,就像一滩雨后的泥泞,浑浊不堪,且不知深浅,行人遇上,只会远远绕过。
它处心积虑,这般谋划,必有所求。只是在朱真婴身上吃过苦头,陈青牛已经不敢轻易与人做买卖。
它不说话,陈青牛也不催促。
啪一声。
原来是陈青牛骤然使出杀手,一掌拍下。
那百余个淡金色经书文字环绕手掌,随着手心一起扑杀而下,有狮子搏兔之势。
木偶差点就给拍得稀巴烂,一溜烟跑到桌面边缘,破口大骂道:“姓陈的,你阴险狡猾!不知羞耻!”
陈青牛不以为然,眼见那些圣贤文字在脱离书籍之后,尤其是这一掌拍下后,如同一个人由青壮年龄转入迟暮之年,颜色由辉煌正气的淡金色,转为气势稍逊的水银色。
陈青牛觉得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要不然这一页书籍,若是气势能够保持长盛不衰,那这本《礼记正义》的价值也太过惊世骇俗,那么稷穗学宫早有实力一统九州四海,别说七十二座书院,七百二十座都已建造完毕。
木偶似乎被陈青牛的翻脸不认人给震慑住,心有余悸道:“事不过三啊!咱俩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陈青牛收回手,笑眯眯道:“哈哈,手滑,手滑而已。”
木偶突然低头一看,愤懑道:“都害我掉漆了。”
陈青牛看似随口问道:“不可逆转?”
木偶再度沉默。
这个问题,陈青牛问得很奸猾,若是魂魄可以逆转,即被剥离之魂魄能够重返本体,这意味着嫁衣女鬼的代价,并非不可承受。
如果无法逆转,从此魂魄残缺,大道彻底无望,陈青牛就要好好掂量一番了。
做买卖,付出的本钱越大,所需利益当然是越大。
陈青牛给得起?
就算给得起,划算吗?
这些不但都是大问题,甚至会是致命的问题。
它缓缓抬头,与陈青牛对视一眼后,走到行囊附近,动作略显僵硬地蹲下身,开始打量里头的珍宝,这些可都是陈青牛的压箱底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