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无论洞天福地,名山大川,江湖河流,只要是形胜之地,皆有官方敕封的神灵坐镇其中,以帮助各大王朝镇压气运。陈青牛在翻阅朱真婴偷拿出来的那部《宫殿疏总志》,得知脚下的商湖是凉州气数凝聚所在,如龙之睛目,至关重要。
以此推论,当年凉王用兵围剿那条即将化龙的湖神母蛟,未尝不是凡夫俗子无可奈何的自保之举,因为蛟化龙一事,最是折损消耗其化龙所在地的气数愿力,母蛟一人得道飞升,原本是帮助凉州气运凝聚不散的湖神,却要害得整座凉州就此衰败,手握重兵的凉王当然会勃然震怒,堂堂封疆裂土的宗室藩王,岂愿沦为这般惨淡光景。
白蛟神色黯然,轻轻摇头。
陈青牛沉默下来,一番天人交战,还是打消了潜入湖底龙宫的念头,绿莲赠送的那颗骊珠有避水之功,以谢石矶的体魄修为也足够下水探幽,但是入水之后,与如今身处船上的小白蛟就要优劣颠倒,更不知道下方龙宫到底有无隐藏机关,万一着了道,困在那湖底,就真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陈青牛便厚着脸皮开口,让她去湖底取几件宝贝上来,美其名曰帮忙鉴赏一二,以免暴殄天物。倒是不怕她一去无踪,她体内那颗珠子,陈青牛从朱真婴那边得手后依循观音宗秘法锻炼,虽然手法粗劣,连登堂入室都称不上,暂无衍生出何种神通,可如果只是当做一盏夜间的引路灯,实在简单,只需陈青牛凝神搜寻,在方圆百里之内,便如开窗观明月,一览无余。
再者陈青牛也想借此机会,来敲定白蛟的真正心性,如果她觉得在家中闭门不出便能赖账,那么陈青牛丝毫不介意将那套恫吓措辞变成现实,相信只要得了那本帮助白蛟化人的《洛神图》,藩王府邸里的那三千尾锦鲤,便是有源之水有本之木,退一万步说,将年幼白蛟捆于鱼池之中,每日割破肌肤放出精血,作为锦鲤饵料,相信亦是受益匪浅。
关键就看白蛟如何选择了,福祸自招,生死自取。
也许陈青牛这一刻都没有意识到,他这位莲花峰客卿,之于这尾商湖白蛟,两者相遇,对后者而言,既是飞来横祸,也是得道福缘。
青楼小厮的陈青牛,当年对于范夫人来说,同样如此,福祸不定,全看天命。
当局者迷,旁观者未必清。
白蛟在确定那个屠子魔头不是开玩笑后,如获大赦,刹那之间化虹没入湖水,几乎没有溅射起水花,即便有外人瞪大眼睛观察,也只当做是眼花。
陈青牛开始闭目养神,约莫一炷香功夫后,睁开眼,船窗一阵清凉清风闯入屋内,下一刻,白蛟便站在他和谢石矶面前,只见她雪白衣裳涟漪阵阵,来回近百里水路,不曾被湖水浸透分毫,却因天生蛟龙之躯,浑身四周就沾染了无形的水雾,最终在袖口裙摆等处凝聚成几粒水珠,悄无声息地坠落在木板上。
古籍记载龙王出水上岸,往往行云布雨,正是此理。
她腋下夹着一方朱漆小木匣,雕刻繁琐,层层叠叠,极尽鬼斧神工之能。
双手托着两只精巧小鼓,可怜兮兮望着陈青牛,既想献媚,又心有不甘。
陈青牛心中叹息,让她先将三物依次放在桌上,有些不抱希望了,三件物品唯一的共性,就是华美花哨,落在女子眼中,比较赏心悦目。
果不其然,第一件雷纹小鼓只是两百年前的新物,周身绘有虫鱼花鸟,用修士的行话说就是很“嫩”,陈青牛扭转小鼓,观其铭文,是当年商湖辖地的官员命人放在雷公庙的普通东西,每逢干旱求雨,便敲打此鼓,以达天听。
并无暗藏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