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为了迎接这批即将到来的高级“清吟伶官”,琉璃坊特地在淮河上造了一艘白龙舟楼,摆足了要把几家同行赶尽杀绝逐出凉州的凌厉架势。凉州士族公子老爷跃跃欲试,鼓足钱囊,都想要尝一尝玉徽皇宫里头女人的滋味。
朱雀出武侯权阉,北唐产剑客游侠,玉徽多骚客娇-娘,那是公认的事实,南瞻部洲第二大的巨城,朱雀京城,有近十万太监,而玉徽紫霄城就有四万多貌美女子,燕王掳回的不过一半,足见玉徽宗宋哲后宫规模的庞大。
一位坊内地位比陈青牛高出好几级的龟公朝他勾了勾手,打了个手势,熟门熟套的陈青牛立即跑出院子,去酒窖拿北唐的特产女儿红酒,二十年份的,尤为珍贵,一小坛就要近百两银子的天价,足见那些京城来客的豪爽,陈青牛快去快回,将酒送进院子,毕恭毕敬解开泥封,手脚动作远比寻常活络,萧婉儿和她的御用龟公倒没计较陈青牛不再笨拙的细节,只希望这头蠢驴别出纰漏。
那位一只手撑着额头,一只手在萧婉儿大腿上敲打拍子的京城公子斜瞥着陈青牛,阴阳怪气玩味笑道:“呦,挺不错的皮囊,红绮郡主最近刚喜欢上豢养男童,你这奴才年纪是大了点,不过凑合着能用,我估摸郡主有可能中意,值多少钱,我买下了。”
陈青牛神情没有变化。
萧婉儿娇笑道:“值不了大钱,不过比一般小厮要贵些。”
她没有给陈青牛雪中送炭的菩萨心肠,倒是不缺落井下石的蛇蝎心思。
一袭紫衫的年轻男子挑了下眉头,道:“哦?这下作奴仆还是谁的娈童不成。”
萧婉儿等陈白熊给主顾倒完酒,眼神戏谑,掩嘴笑道:“齐公子,你有所不知,当年咱们朱雀的青楼状元在琉璃坊住过几日,也不知怎么,就给这姓陈的小厮取了个名字。”
男子神情不屑,冷笑道:“说来听听。”
萧婉儿似乎也来了兴致,道:“听姐姐们说,咱们那位状元郎好心,打赏了一个‘青帝’给这小仆役,还说什么气运好些,就是巨熊大罴之材,青字取自‘东皇神木,青帝司时’,里头颇有学问。”
倨傲男子嗤笑道:“大将韩芝豹幼时不过得了高人一句‘豺狼之资’的谶语,这下贱货色哪里当得了‘熊罴’二字,还占了青帝之青,那李牧不过是连科举都不曾参加过的浪荡子,也就你们这等下九流的娼妓瞎凑热闹,送了个勾栏状元郎给他,只会几句上不了台面的旖旎诗词,最后还不是落魄到连棺材钱都掏不起,被几位残花败柳垫钱,才得以草草下葬,青帝,陈青帝,我呸。”
男子将一盏女儿红泼在陈青牛脸上,推开萧婉儿,闪电踹出一脚,竟然将陈青牛硬生生踹飞腾空,断线风筝一般,在五六米远外坠地,这等身手,已经超出琉璃坊矫健护教的实力范畴,陈青牛挣扎了一下,单膝跪地,吐出一口猩红鲜血,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瞧不出半点怨恨。
青帝。
一个小小仆役,哪配得上这种连帝王将相也不敢取的名字。琉璃坊没谁愿意将这样的名字当真,都取笑为青牛,久而久之,陈青帝就成了陈青牛。
萧婉儿非但没有惊吓,反而神采奕奕,只是觉得有趣,对身旁齐公子愈发柔顺,恨不得娇躯柔若无骨,依偎上去。
陈青牛喉结一动,嘴唇却紧闭,似乎将腑肺之间涌上来的血液全部咽了回去。
出手雷霆的紫衫男子厌恶道:“滚出去,别污了本公子的眼睛。”
陈青牛摇摇晃晃站起来,捂着腹部踉跄转身。
“是滚,不是走。”
实力凶悍的公子阴冷道,接过萧婉儿亲自倒给他的酒,而是转交给身后站着的一位灰袍老者,此人始终闭目养神,鹤发鸡皮,死气沉沉,气势与坐着的权贵截然不同,他缓缓伸出一只枯手,接过琉璃盏,喝了一口,然后望向陈白熊的背影,一口吐出。
那一小口酒汁在空中汇聚成线,如一柄醇黄短剑,径直射向陈青牛。
噗。
将刚好走在庭院门口的陈白熊小腿穿透出一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