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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雀开车先回去。袁树丝毫不掩饰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惊讶,进了大厅,看着那个按照京城俱乐部大堂模子刻画出来的金碧辉煌风景,再强大的适应能力也不太吃得消,哪怕她很早就通过汤臣一品的定价猜测过赵甲第家底,后来陪着湖州胭脂虎坐过超级豪宅逛过私人酒窖玩过私人会所,眼界开阔许多,可还是扛不住某位暴发户的变态手笔,赵甲第把不算繁重的行李交给张许褚,这孩子背着提着拎着噌噌噌就跑去3楼,身形灵敏,看得本来想帮个忙的赵砚哥腹诽山里来的小孩咋跟小野猪一样,打架猛,体力好,拍马屁还勤快,还让不让他这个正牌亲弟弟混了。
黄芳菲在客厅坐着看一本蓝色比肖酒庄的介绍册,依稀能见到烫金的鹿头徽标,赵甲第拉着马尾辫坐下,给黄芳菲介绍道:“黄姨,这是袁树,袁世凯的袁,树木的树,半个上海半个陕西米脂人,今年刚高中毕业,上海的理科状元。”
“小树这么厉害,准备报什么大学?”黄芳菲微笑道,仪态娴雅,放下那本酒庄介绍册子,是上次她去法国勃艮第商谈入股一两个小型酒庄时带回的众多手册之一,黄芳菲双手叠放在膝盖上,望着眼前的女孩,青春,婉约,温顺,抛开某些第一只脚踏入赵家宅子就注定了的立场不说,黄芳菲很喜欢这个叫袁树的孩子,因为女孩身上依稀有自己当年的风采,一样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也永远不是一看上去就给男人侵略感的女人,但没有侵略性,不代表一味与世无争淡泊明志,这一刻,生出一股亲近感的黄芳菲心中有数该送袁树什么见面礼。
“复旦。”袁树轻声微笑道。坐在赵甲第身边,没有锋芒,却不卑不亢。
黄芳菲竟然没有半点费解神情,反而是早早笃定果不其然的眼神,眼神更多了几分亲昵,她起初见袁树下意识瞥了自己手上的册子,很稀罕地当着赵甲第的面主动找了个话题问道:“小树也喜欢葡萄酒?”
“接触了点皮毛,还在学习中。”袁树脸红道。
“小树,这两天黄姨刚好在家没事,我有个酒窖,有时间带你进去参观一下?”黄芳菲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轻轻看了眼赵甲第。
“黄姨,我和袁树后天就离开村子,我去杭州应聘一个实习单位,袁树去徐振宏手下的京瀚投资积累经验,不过明天还有一天时间,就让袁树陪黄姨好了。”赵甲第微笑道,看不出情绪有多大的起伏波动。
黄芳菲轻轻点头,不悲不喜,略微古怪。赵甲第倒是没有深思,跟这位黄姨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十多年,要是深究每一个细节就太工程浩瀚了,这比建模还要繁琐,他对黄姨有没有怨气,当然有,没有就不是赵甲第了,可有怨恨心不意味着嘴上必须有怨言,必须争锋相对,观音村一年瞬间成熟后赵甲第懂得冷战之类的手段终究是消极处理,如果说针尖对麦芒处处硝烟是下策,那冷战只能算中策,绝非上策,赵甲第最近越来越喜欢看文学作品,尤其是一些老道官场文和圆滑商战书,觉得里面的很多勾心斗角能让自己触类旁通。
随后赵甲第拉着袁树去参观了一下3楼他的卧室和书房,这栋楼里一直是他的地盘最寒酸,不说老佛爷的金玉满堂,不说黄芳菲砸重金聘请顶级设计师勾画的居室,王半斤光是储衣间就有两个,一个放衣物,一个专门摆放高跟鞋,尤其是让人眼花缭乱的高跟鞋,堆积如山,大多都是买来一次都没临幸过的奢侈品,袁树面对如大海如星辰的高跟鞋,终于是长了见识,对那位只闻其人不见其面的赵甲第异父异母姐姐有了深刻的高大印象,童养媳姐姐的房间素雅清新,阳台上种植了很多盆兰花,除了黄芳菲送的一盆云南兰花,大多都不是名贵品种,甚至有很多是赵甲第初高中时代十几块钱一盆买来的吊兰。骚包赵砚哥和简朴张许褚跟在他们后面,一起来到小八百的房间,跟寻常学校寝室差不多的小钢丝床,一些从观音村带来的瓶瓶罐罐都完好无损,摆放整齐,这恐怕是袁树整栋楼里最没隔阂鸿沟的地方,北上的路上赵甲第给马尾辫讲过张许褚的身世,只不过跟他自己有牵连的事实都跳过了。袁树第一眼就很喜欢张许褚,就像赵家众多外戚的精神支柱黄芳菲一下子就喜欢马尾辫是差不多性质,并没有交织利益,都只是在小辈身上瞧见了自己年轻时代或者儿童时期的影子,这种友善,最为玄妙,也最为简单。
赵甲第坐在床上,摸了摸小八百的脑袋,笑道:“我们那个寝室长说了句很有哲理的话,他说像他这种城里孩子,家庭条件不算优越,上了高中和大学可能比那些农村来的同龄人更尴尬,因为家境不怎么好,可还是没从小就受过太多的苦,再者城市生活赋予他们一种敏感自尊和难免的膨胀虚荣心,一旦遭遇逃不掉绕不过的困境,大多死翘翘,很少能够像从小吃苦的农村娃那样坦然面对。”
赵砚哥郁闷道:“哥,是在说我吗?我怎么听着许褚是正面典型,我就成反派了。”
赵甲第调侃道:“没,你脸皮厚,是蟑螂命,不在你名誉徒弟所说的行列。”
赵砚哥心满意足道:“李峰这徒弟为人确实蛮好,就是笨了点,玩游戏没啥天赋,经常打电话来跟我求教。每次我骂他不开窍,他也不生气。”
赵甲第打赏过去一个板栗,笑骂道:“他是不敢跟你这个师傅生气,可敢对我实施特权啊,怪不得我说怎么几次跟你打完电话后就不肯帮忙洗袜子了,以后跟寝室长打电话的时候脾气好点,耐心好点。”
赵砚哥嬉皮笑脸哦了一声。
张许褚被赵家接纳并不出人意料,但出人意料的地方在于如此迅速就被赵家老佛爷青眼相加,甚至很多次乐意拉着小孩在佛堂一起吃斋念佛,惜字如金极少夸人的老佛爷某次在公开场合发话了,八百这孩子有慧根灵气。这可是了不得的评价,金海实业的封疆大吏们和嫡系高层们只依稀记得当年齐助理获得类似的赞语,而这个孩子也玲珑聪明,偶尔有人来宅子做客和谈事,都会端茶送水,只做事,不说话,被夸奖了只是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一笑,笑脸干净,眼神纯澈,搭配赵砚哥的油腔滑调老气横秋,这对小搭档联手后所向披靡。
晚上袁树住一间客房,辗转反侧,只觉得人生如梦,不敢睡觉,怕醒来后只是南柯一梦。后来在书房看一本职场的赵甲第跟他打了半个钟头电话,她才安心睡去,幸福安详。
大清早起床后赵甲第拉着马尾辫、赵砚哥和张许褚一起沿着引龙河晨跑,上次裴少妇出现后,赵家村就广为流传,说赵八两这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年纪轻轻就带了个比村花赵寡妇还水灵的婆娘回家,估计这次马尾辫现身后,难免又有一场声势浩大的嘀嘀咕咕,赵家村除了有钱很有钱超级有钱这一点外,跟一般的农村乡下没什么不用,家长里短,男女老少都会拉帮结派相互唠嗑,谁家发达了就会一边羡慕一边眼红,谁家落难了就会一边假惺惺一边幸灾乐祸,谁家孩子带女孩上门了更会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显然,口碑一直不错但仅限于不错的赵甲第带了裴少妇和马尾辫回家后,某种程度上确实造成一种这犊子果然是老赵家种的感觉,在女人方面都牛b杠杠的。
一家子吃了早饭,黄芳菲果真主动邀请袁树去她精心装置的酒窖浏览参观,以她今天的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什么85年拉菲什么罗曼尼康帝都没了太大诱惑力,像黄芳菲现在就开始自己去波尔多和勃艮第开发小酒庄业务,除了自己的兴趣和品位,很大部分原因自然还是给赵三金撕掉暴发户标签,不愧是圈内公认的贤内助。袁树接触葡萄酒时间不过一年多,即使再用心去学,也只能勉强称作登堂入室,在黄芳菲面前都不值一提,所以这个黄姨就很不藏私地把品酒藏酒的心得感悟一股脑传授给马尾辫,她的酒窖不算大,比起袁树以前去过的几个带有盈利性质的酒窖储酒量要小很多,而且范围也相对狭窄,但更高端拔尖,也更冷门,用黄芳菲那个混账宝贝疙瘩的话说就是更能装b,天晓得这耳濡目染家族华丽一面的兔崽子以后长大成人,能变成啥样的纨绔,赵砚哥跟赵甲第明显是两条路线上的奔跑者,赵甲第自己主动选择了一条自力更生的独木桥,这条道路上很险峻,是期货,是德语俄语,是金融衍生工具,是c++是excelvba,是围棋,是国士无双。而赵砚哥则是葡萄酒,是油画,是钢琴,是英伦风,是败家,是一呼百应的气场,是一路光鲜到底的自负,是我不装b能而是牛b到你自惭形秽。
这对哥俩,能由生死大敌变成真正的兄弟,不容易。
马尾辫整个上午都被黄芳菲拉着在酒窖聊天谈心,很融洽。最后黄芳菲还送给她一块上等羊脂玉雕成的玉佩,入手温暖,寓意凤求凰,是她珍藏多年的心爱珍品,一开始袁树不敢收,黄芳菲态度很强硬,气质底蕴都还在迅猛上升期的袁树再厉害,终究敌不过圆熟通透的黄姨,只能忐忑收下。
老佛爷安心晒着太阳,拉着乖巧小八百聊一些往昔的沧桑故事,说人说己,对于儿媳妇正大光明的动作,老太太脸上瞧不出端倪。
赵甲第则很识趣地离开山顶宅子,跟商雀一起把赵大权喊出来,这哥们虽说身材壮硕,可跟那个被赵砚哥骂做赵傻卵的村长孙子一样,都是从小被赵甲第麻雀豹子三个一起揍大的命苦孩子,小时候落下的心理阴影,一直对八两叔崇拜有加,既然打不过就干脆别提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赵太祖在一天,赵家村就是剩余成员全部加起来作怪,也扑腾不起浪花,赵太祖完本有本事捏蚂蚁一样搞死全部人,再者不提赵太祖的威慑力,赵大权对赵八两本身也很服气,这就是这位仁兄的聪明之处,知道自己做不了赵家村这一辈年轻人心服口服的老大,就不觉得抱大腿有啥丢人现眼,赵乐毅显然就拉不下这面子。目前跟赵大权走得近的年轻概10几个,赵乐毅是20来个,两帮人井水不犯河水,玩不到一块,今天赵甲第明摆着让他做出头鸟,当枪使,赵大权还是毫不犹豫拍胸脯说八两叔你直接说,要打架还是阴人,大权肯定亲自出马,第一个出手,没二话。相当豪爽,商雀懒得客气,就让赵大权随便找个借口痛扁一顿赵乐毅身边跟屁虫,对赵乐毅不必动粗,但他身边的喽啰手下必须一天之内全部揍趴下,赵大权阴阴一笑,说了一个字,中。
这一天赵家村鸡飞狗跳。
接连出现了十多场莫名其妙的打架斗殴。
等到村里长辈察觉到不妙,刚有所动作,赵甲第和商雀就到了村支书家,说要喝酒,村支书不笨,笨的话也坐不上这位置,立即举一反三地把村子喊过来,两个大的两个年轻的凑一起相谈甚欢,让两滑头泥鳅意外惊喜的是,印象中对很多事情一直一声不吭的年轻赵八两貌似有把村子资源整合的意图,其实很早村支书就有想要搞一个类似机构组织,只是苦于赵太祖高不可攀,很烦被抱大腿。赵傻卵的爷爷,也就是村长,很直接地替孙子道歉,连喝了三杯茅台,那可是将近二两一杯的酒杯,赵家宅子的土皇帝地位可见一斑。这类事情也许在外人看来滑稽可笑,全国排得上号的富裕村子前两把手主动跟两后辈妥协示好,荒唐,可这偏偏是事实,生活才是最荒诞的艺术。于是,赵乐毅那帮子成员个个噤若寒蝉,赵大权愈发横行跋扈,后来打人都不用类似你抢我女人的蹩脚理由了,看着不爽就抽,还是打电话从家里大院喊出来打,不出来就有本事一辈子别出家门,赵家村尚武的彪悍民风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
晚上,赵乐毅主动给赵甲第打电话说,不玩了,我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