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湮寂回头说:“你这是干什么?起来吧,你是母亲最信赖的侍女,我走以后,母亲还要靠你侍奉。”
暮莲低下头:“少爷还不知道么,少爷的陪嫁中有奴婢。”
翟湮寂一愣:“什么?”
暮莲说:“夫人怕少爷自己去了,那些皇宫中人不知轻重,照顾不好您,定要奴婢同去。”
翟湮寂说:“你跟我去了,母亲这里怎么办?”
暮莲说:“奴婢也不舍夫人,可是夫人她、她竟以死相逼,奴婢只是一个下人,万不敢惹夫人生气。”
翟湮寂说:“我去同母亲说。”
暮莲说:“陪嫁的名目已经呈上去了。奴婢只是担心,少爷走了,奴婢也跟去了,丞相他,他又是那个样子,夫人自己守着这个大宅院,是何等的孤寂呢?”
翟湮寂轻笑一声,孤寂,是啊,他们都走了,在这偌大的庭院中继续过日子的人,该是多么孤寂呢?
他从小便孤寂惯了,也从不知喜爱是什么,以为天下夫妻都同他父母一般,谁人都说是举案齐眉,可是私下里他们连话都不知怎么说,他去了皇宫,跟皇帝怕也是会这样,朝夕相对,举手投足都客道尊敬,但是一旦卸下帝后的头衔,怕是连句话都不知要怎么说。孤寂,谁不是孤寂的呢?父亲,母亲,皇帝,永琛,这世间孤寂的人那么多,又能如何呢?
有些事他为人子可以靠着本事努力,譬如为父亲当上皇后。
有些事他即使拼尽全力也无可奈何,譬如让母亲不再孤寂。
第十三章
元都庚辰年,帝后大婚,举国欢庆,免税务,赦天下。
天还蒙蒙亮时,翟湮寂就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他一时恍惚以为自己依然身在战场,从床上一跃而起,伸手就去摸兵器,摸了几把都是空的才逐渐清醒,屋外传来宫人的叫门声,他缓了一刻,起身去开门,外面已经跪倒一片,恭贺他新婚大喜,昨日试过的礼服重新穿好,宫娥们进进出出,将他的房间重新妆点,他带上薄金打造的冕冠,乌黑长发穿冠而过,披在两侧,朱红、金玉,乌黑只衬得脸色越发雪白。女官李铭蕙因为已经赏赐给了戚永琛,也算是半个娘家人,褪去官服换上水粉碎花长裙,两鬓插着灼灼花朵,倒是更添姿色。她带着一对宫人侍女走来,下拜道:“给皇后殿下道喜,请皇后跟随微臣拜别丞相和夫人。”
翟湮寂道声有劳,便起身跟着李铭蕙走到大厅,丞相和夫人已经坐在正座,翟湮寂走上前去,撩袍跪倒,对父母接连叩首三次:“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孩儿不孝,不能侍奉父母身边,望父母宽恕,以后岁月,乞请父母保重身体,勿念孩儿。”
夫人看着儿子,忍不住用手中的锦帕拭去眼角的泪痕,人总拧不过天命,这孩子生来就是为了替他父亲做皇后,替他外祖父一家还债,她嫁来时候怎么会想到,到最后,变成这孩子戴罪而来,从此后的人生皆是为了保住外公家被姨母丢弃的名誉,她们欠了皇家的,如今也还清了,还有什么可挣扎的呢?丞相坐在主位上,看着一身皇后装扮的儿子,眼神恍惚中却是自己年少时候,选后大典前夕突然功力大减,从擂台上被先后摔下,无助茫然地看向先帝,而先帝冷冷地抿着嘴,并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