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六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大雪下了好几场,关外吹来的西北风更是从未停息。北京城整个变成了冰窟窿,每日都有不知多少冻毙的流民百姓被拉出城去。
那些陆续抵达北京的官员,虽然不至于被冻死……事实上,朱棣为了堵他们的嘴,特意吩咐皇太孙给各衙门、乃至官员家中,都调集了足够的炭、油、粮、棉,这份慷慨乃是大明开国后都仅见的。但依然挡不住官员们怨声载道、满腹苦水……
不过也难怪,官员们都习惯了江南温暖的气候。在金陵,哪怕冬天也只是稍有阴冷,只要穿好貂裘、拥着暖炉,便依然可以惬意的享受诗画般的人生。可在寒风呼啸的北京,哪怕把炉子烧得通红,人依然冻手冻脚、全身血液都像凝固了一般。那些娇滴滴的夫人小姐,一个个都生了冻疮,简直难过的要上吊自杀……
“哎,今年确实冷的出奇,就是老北京也受不了,”杨士奇跟着皇帝在北京过了好几个冬,手背依然被冻出了冻疮,一写字就裂口子,疼得钻心。他一边小心的活动着手指,一边对满脸愁容的太孙道:“再说,也不是没办法。让他们家里人上炕嘛,火炕一烧,哪有暖和不过来的?”
“南方人睡不惯火炕,鼻血直流啊。”朱瞻基简直要抓狂了,每天都有官员,因为受不了寒冷要辞官回家,甚至还有吃不惯面食,要辞官回家的。皇上都统统不许,那些人就称病缩在家里,朝廷基本运转都成了问题。
“娇气。”金幼孜气哼哼道:“他们住在大北屋、烧着大炉子还说受不了,人家那些蒙古王公,冰天雪地骑马,夜里睡在蒙古包里怎么说来着?”
“那能比吗?”杨荣苦笑道:“人种就不一样。”顿一顿道:“不过说起来,他们应该快进京了吧?”
金幼孜看看日子,点头道:“就在这两天。”
“接待住宿都安排好了吗?”朱瞻基一边在炉边搓着手,一边跺脚问道:“这次诸蕃夷进京,除了进贡,更重要的是恭贺我朝迁之举,恭祝陛下乔迁之喜,要比往常更隆重才是。”
“殿下放心,礼部户部鸿胪寺这阵子,什么没干,都忙这一件事了。”杨荣笑呵呵道:“这次鞑靼、瓦剌、朵颜、朝鲜、琉球、真腊、占城、暹罗、爪哇、马剌加,等七十余蕃入贡北京,共贺迁都,实乃举国盛世,我等殚精竭虑,也要把它办周全。”
“唔,如此甚好。”朱瞻基笑道:“有诸公操持,陛下和我自然没什么不放心。”
“殿下,”杨荣和杨士奇交换个眼色,字斟句酌道:“这次万邦来朝,盛典举世,不知……太子殿下出席与否?”
“……”朱瞻基本来满脸的笑容,让这一句话就弄得荡然无存。内阁值房中的空气,简直要凝滞了。良久,太孙殿下方面无表情道:“不出席。”
“啊……”内阁三人,也不知是谁忍不住惊叫一声。顾不上太孙殿下的态度,金幼孜忙低声问道:“陛下可有明旨?”
“没有。”朱瞻基只觉通体冰凉,再旺的火盆,也不能让他感到一丝温暖,他阴着脸看看三位大学士道:“皇爷爷先前的旨意,诸公忘了吗?”
“让太子殿下闭门谢客,何时想清楚,何时去见陛下。”杨荣轻声答道。
“那我父亲想清楚了吗?”朱瞻基语气冷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