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你先起来听我慢慢说。”刁主簿放缓语气道:“这些年你捞的钱,八辈子也花不完。凡事物极必反,还是要见好就收的……到驿站呆几天,你可以告病回家,买田置地,当你的富家翁。同时呢,我还给你保留着吏员的资格,要是将来有机会,再调你回来当司户就是……”
“……”李晟明白自己除了接受,别无选择。他颓然坐在椅子上,感到一下被抽空了灵魂……
。
李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值房的,他在自己的桌案后,枯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只是死死盯着屋里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柜……
当年接替去世的上司,成为户房司吏不久,他便重新装修了这间值房,并精心布置了每一样家具摆设。当时他以为,自己可以在这间屋里坐到老,所以不惜工本的购置。谁知道这才三年不到,这间凝聚自己心血的值房便要易主了!
李司户越想越伤心,最后竟伏案无声痛哭起来……
“大人……”正哭得伤心,帘子被掀开了,户房另一名荀典吏,也是他提拔的心腹进来,便见李晟哭得梨花带雨。荀典吏打了个寒噤,就想退出去。
“什么事?”李司户已经坐直身子,把头侧向窗外道。
“外头风传……大人要离开县衙了,是不是真的?”荀典吏小声问道。
“不错。”李司户淡淡道:“大老爷对我另有任命。”心中叹道,这种时候才能看出远近,不枉我对他栽培一番,还知道来看看我。
“那,有没有说……”荀典吏小声问道:“谁来接大人的班?”
“滚!”李晟登时气炸了肺。还以为是好心来安慰的,原来是惦记自己空下来的这把椅子。
“你那么大动静干什么?”荀典吏却没像往常那样应声而滚,而是拉下脸道:“你当我是你养的狗么?在位的时候随便你折腾,下台了也还任你折腾?”
“你……”李晟气得险些吐血。
“估计你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搞得你吧?”荀典吏撇撇嘴道:“我告诉你,是那个你最瞧不起的王贤。”
“他,怎么可能?”李晟哪里肯相信?如果是被自己的副手击败,他还能好受点。要是被那个他视若的王贤,那他岂不是连都不如?
“是张华亲口说的,”荀典吏道:“他说昨天去探视王贤,那小子拿出一份清单,上面是他核查永乐五年的账簿时发现的问题,请他转交知县。他怕惹恼了王贤,再查出别的问题来,大家一起报销。是以昨晚想了一宿,今天还是决定大义灭亲,保住大家……”
‘噗……’李晟一口鲜血,终究还是喷了出来……
他怎么能想到,自己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竟然栽在一个刚到衙门的新丁手上,而且还是自己亲手给他的刀子。
人生之悲惨有甚于此乎?李晟眼前一黑,又软软瘫坐在椅子上。
“大人,你没事儿吧?”荀典吏说完,便暗骂自己贱骨头。
“没事儿……”李晟突然想到什么,强撑着站起来,用袖子胡乱擦下嘴角道:“他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谁?”
“王……贤。”这是他第一次提到这个名字,没有用轻蔑的口气。
“吏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