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纪迟是在雪橇车上度过的,他婉拒了士兵给他让出的帐篷,在兔子不解的目光下,在雪橇车车壁上仔细摸索过去。
他从车头车尾两端拉出了一层绷着布料的支架,支架严丝合缝地扣在头顶,挡住了窸窸窣窣的落雪,接着他又从车壁两端找到两片薄而透明的水晶片,正好将两端的空隙填满,露天的雪橇车瞬间变成一座带有水晶窗的小屋。
兔子目瞪口呆看纪迟变魔术一样折腾完雪橇,迫不及待地跳了进去,感受小屋里融融的暖意暖,满足喟叹一声:“这五十金币花得真值啊……”
纪迟好笑地摇摇头,曲起手指叩了叩薄薄的水晶窗。嗯……这个硬度,怕是大剑士过来砸上一锤子,也不见得能打破它们。
夜渐深了,纪迟躺在雪橇车里,微微侧过脸,就能从通透的水晶窗看到水洗一般澄澈宁静的星空。
雪原上的星星尤其明亮,漫天星光像一场落不尽的雨,淅淅沥沥在雪地上闪烁。
远征军的驻扎地并不十分安静,在毫无遮挡的旷野中,负责守夜的士兵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绕着驻扎地一圈圈巡逻,盔甲的磕碰声、铁靴踏在雪上的沙沙声从夜色中传来,挤进许多人铁甲戎装的梦中。
纪迟睁眼望着夜空,不久前村庄中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着,让他莫名安不下心。他闭上眼,翻来覆去试图睡着,最终还是按捺不住焦虑,轻轻起身推开了雪橇车门。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上雪地的那一刻,外衣衣兜突然一重,像是有人将一颗沉重的铅球准确投无误了进去。
纪迟没来得及理会,他在雪地上迅速奔跑着,几个腾挪辗转,就离开了远征军巡逻的范围。
确定没人看到他之后,才从兜里掏出一颗实心的肉球,无奈道:“你不好好在车上睡,跟我凑什么热闹?”
兔子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我现在能在边境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呢。”
纪迟想起几天之前它是如何偷/渡跟过来的,脸一黑:“我和你说宝贝,你这么欠揍很容易长不大的。”
兔子的毛毛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
纪迟不再搭理它,将它揣紧了一点,向暮色中的小村庄潜去。
辽阔荒凉的雪原上没什么娱乐活动,村民们早早就回屋子中睡过去了,整个村庄缭绕着熊熊们震耳欲聋的鼾声。
纪迟脚步一顿,觉得自己在熊熊们的掩护下,完全没必要偷偷摸摸的,表情复杂地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教廷修士住的屋子非常好找,整个村庄就那里透出一簇温暖的火光。
纪迟来到浑浊的玻璃窗前,在窗上轻轻敲出个小洞,朝里面看去。他直视的方向是一张木床,床头边上放了盏摇曳的煤油灯,照亮了床上辗转反侧的身影。
兔子也凑在窗前,盯着里面的人,小声问道:“他们这么焦虑,也是在担心远征军吗?”
纪迟观察了一会儿,很不幸地给出结论:“我觉得他就是纯粹被吵到睡不着的。”
果然,修士烦躁地坐起声,骂骂咧咧:“他们是一群地狱三头犬吗?就一个头怎么能发出那么大声音?”
修士满腹怨气无处可发,借着夜色的遮掩,嘴里不干不净地大声咒骂,和白天慈祥圣洁的神之侍者有天壤之别。
就在他骂得很爽快的时候,啪的一声,煤油灯突然熄灭了,屋内立刻幽暗一片。
修士吓了一跳,扭头摸索煤油灯,又开始新的抱怨:“这什么破地方,连魔法灯都没有!只有这种古老的、臭烘烘的煤油灯!是人类能生存的地方吗……”
很快他就闭上了嘴,冷汗唰地一下往外狂冒。
他的脖子上,一把冰凉锋利的长剑正抵在脆弱的血管之上,稍有不慎就会血溅三尺。
浓墨般的漆黑夜色中,一个恶魔般的声音从耳畔响起:“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修士知道自己反抗不得,狠狠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道:“我、我们来传、传诵教义……”
纪迟毫无起伏的语调再次响起,修士也听不出他对这个回答满不满意:“你们传诵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