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在水底睁开眼睛,看着围绕在他身边的绿藻。

他一动不动,没有一点条件反射似的求生欲。

他抬起手,仿佛在触摸着一张脸。

他平静安详地笑着,有点痴,竟然也有了一点深情不悔的错觉——漂亮的眼睛就是有这种魔力,纵是无情也动人。

倘若有谁能见到这情景,或许也能见到不易察觉却直击人心的癫狂——他那双眼睛倾心于谁呢?

倾心于……死亡?

死亡确实在他耳边低絮,放荡地掀开裙摆,低絮着死神带来的柔情蜜意。

河底非一般地死寂着、平静着,平静得让人恍惚觉得那是个镜面组成的空间。

镜子里的人恍惚从镜面走出。

他拥住沈怜,轻吻沈怜的额头。

他轻声呢喃:“你在等谁?你又把谁当成了你生命的寄托?”

那声音从外部温柔地穿进大脑,穿进灵魂深处去。

我……在等谁吗?

镜中人的影子更加透明。

“你在等谁救你?”

救我?我当然是在等医生救我……医生?

“你溺死在了他烧给你的温水里——或者烫死——现在那温水已经沸腾得冒泡泡了。或许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你有了理所应当的惰性和惯性……你竟然又把生命寄托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生命就那么不值钱么!”

生命确实……一文不值。沈怜咧开一个神经质的笑。

从前有个人,他的邻居每天都会做饼,处于礼貌每天会送给他吃,他从刚开始的感激再到后来的理所应当习以为常,直到有一天,邻居没有送给他饼,他就愤怒地指责邻居:“你竟然不给我送饼!”

沈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难道我要死了之后变成鬼揪着医生的领子,像个泼妇扯头花一样地大声尖叫:“你竟然没能赶来救我!你这个废物点心!你去死吧!”

“你现在连死前的挣扎都没有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我是说……你真的把整条命都寄托在了他身上?就像从前那样!”

救了就是他赚的了,跟我这个人没关系了。

“你真的病得不轻,逻辑颠倒……”

呵。

“你忘了我。”

你又是谁……

“你忘了我你都没忘了找死。”

沈怜的眼前又有了走马灯。为什么是……又?

河边柳畔石桥,石桥下有杜撰的美丽桥姬。那是……古代副本杨老爷家门口的那条河?

那次的走马灯播放到哪儿了?

——“怜怜。”

——“再叫我怜怜我就揍你。”

只有这样突兀的对话,然后他就被郑清扯上水面,脱离了死亡,也脱离了那些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