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挣开了他,自己就这样如同雕像般的站在车的残骸附近。
就在店门口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店里还没有传出任何动静,不管是老板的询问声还是孩子们的吵闹声都没有。
这个地方少见的那么安静。
太宰治当然知道那五个孩子跟老板在织田作心中的重要性,此时心中的不祥的预感已经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胆小的想要后缩,却明白此时一步也不能后退。
他忽地想到先前的两个人。
织田作之助对四宫凛的态度不同寻常,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不一定就会让纪德得逞,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应该会有转机的。
太宰治也低着头。
织田作他,他怎么能比想要追寻终结的自己更早地选择一条基本不可能活下来的死路?
‘我能接受失去织田作吗?’
在这样的时刻来临时,太宰治不管从哪个角度来思考,他都接受不了。
没有更提前预知跟阻止让他心中甚至浮现了悔恨的情绪,为什么没有更早点,为什么没有更早点发现森鸥外在谋划的内容。
为什么在事情发展成这样之前,他几乎是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只能无力的跟在圈套外面跑?
他猛地扭头想要找到刚刚那两人,至少这里还有人对织田作来讲是特别的,说不定他们可以阻止……
但他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四宫凛跟松田阵平一个都没有跟上来。
太宰治:“……”
“…………”指望不上吗?
鸢眼蒙上一层灰的少年自嘲的笑了下。
他昨日审讯的时候,那两人确实告知了线索,却只有一点。但这就已经足够太宰治弄清楚纪德究竟想要做什么,特别是他凌晨立刻就动身到mimic的据点见到他的好友坂口安吾后,他中招中毒倒下。
太宰治醒来后第一时间安排人去保护那些孩子。
并拖着病体赶到织田作之助的身边,想提醒织田作之助目前的情况,但暂时除了全力保护老板跟孩子们以外想不到其他破局的方法。
再然后便是见到四宫凛,跟收到派去的人所得到的消息。
他懒得去想那个少年为什么不留下来,他跟织田作是什么关系也懒得去关心,他只在意织田作。
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吗……
天气就像感受到人的心情那般,突兀的,在几秒间从淅淅沥沥到噼里啪啦的下起倾盆大雨,硕大的雨点砸湿了头发,也将衣物同样砸得沉重,仿佛穿了块石头在身上。
火已经熄灭,在今天之前,织田作之助就拒绝了纪德。
但在那时,纪德也早早的告知了地点,并笃定他会去。
就算身体好像连一步都迈不动,太宰治也启唇,对此时面前朝自己走过来的织田作之助说道:“别去。”声音沙哑。
他其实知道。
他知道自己阻止也是没有用的。
可是心中却有微小的期望,那愿望被缩小压到心底的缝隙里,碾了又碾,最终几近不存在。
即便如此。
男人跟他擦肩而过。
身体比想法行动得更快,或许是表面的人格压不住潜意识,太宰治头一回将嗓音喊到破音:“不要去,织田作!!”
那里面的感情如此浓郁,带着点哭腔也带着藏得极深的祈求。
他最终还是尝试了。
能不能为了他留下来?能不能让他知道他也是有点重量的,拜托了……织田作。
他对织田作,就像在黑暗中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总能在对方面前放松,不用担心些有的没的,织田作就是相处起来让人很舒服。
那大概是在他每天唯一能够喘口气的时候。
现在,对他来说,就像是有人将那根救命草从手心里抢走。
一如在深海中被人拿走氧气瓶。
所以即便他向来不愿如此不做掩饰的表现感情,不愿做没把握的事,更不愿在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弱点,在此刻也不得不主动的做出尝试。
红发男人停下脚步,但说的却是:“抱歉,太宰。”
“别阻止我。”
雨声顿时蒙盖做了所有的声音,渐渐的好像连雨声都听不到了。
十米外的矮楼天台上,站着两道身影。
松田阵平叹口气,把非要站在边缘看那边、此时看织田作之助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还没打算动弹的四宫凛抱着往天台门口拖。
他当然不会放任凛一个人淋雨,所以他是抱着少年两人一起淋的。
这么做可能有点傻,但他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安慰少年的方法。
在还时不时充斥着冷风的大雨中,隔着湿淋淋衣物也散发着微弱热量的体温,持续互相感染着。
嗯,可能松田阵平的那边要更热一点。
现在这样的情景,难免让松田阵平想起类似这一幕的回忆。
在摩天轮上的时候,他让少年开了枪。
那个时候凛是什么心情呢?
好在对四宫凛来说,动手后没过多久,就能看到陪在他身边的松崎千景……
但凛是个共感很强的人,所以他其实也很痛苦吧。
哪怕知道他其实并不会死,但是对爱人来说,眼中所见的那幅景象就足够让人感到失去的痛苦了,更别提还是凛自己动的手。
“走嘛,去下个地方?”松田阵平用下巴蹭蹭四宫凛湿漉漉的头发,询问的声音因为压低而显得像在撒娇,又像在哄猫。
他好不容易把少年拖到天台门口的挡雨墙下。
“嗯?”见四宫凛没回应,又在刻意少年耳边用语调表示轻柔的催促。
四宫凛向来对自己做下的决定没有悔意,或者说不管多不好的结果,他都是在选择接受后做下的。只是人的情绪并不能完全被理智所控制,他无法真正的对织田作之助因此赴死的行为无动于衷。
而他不能去帮他,也不能告诉织田作之助其实孩子们没事,老板也没事。
他此时贪婪的从松田阵平身上汲取着热量,再次确定这回幸好有他陪着……四宫凛闭了闭眼,眼睛在刚刚难免进了些雨水,生理上泛起涩涩的疼痛,这般闭眼润润,就好上了许多。
四宫凛应声:“嗯,好。”
他得将织田作之助收回系统,所以他们得一直跟着到织田作之助跟纪德决战的地方。
……
……
空荡的,专门腾空出来坐战场的大厅之中,站着两个人。
两个同样能预知未来的男人在其中持枪对峙着。
“你还是如我所愿的来了。”纪德的嘴边甚至挂着微笑,与他相反的,织田作之助脸上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情绪,没有悲伤也没有怒火。
但只有这样的他,才是身为杀手的他。
纪德露出得逞的欣喜,带着些疯狂的道:“来吧,跟我战斗,只有你才能给予我完美的终末,作为彻底击碎我们这些游魂的子弹。”
织田作之助:“……”
半晌后,他“嗯”了声。
接着他们几乎是同时动了,两人的战斗看着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但每一次熟虑互相预判后所作出的动作。
在这短短几秒,他们就各自经历了好几次生死交锋。
纪德跟织田作之助之间的战斗,并不是简单利落的瞄准对方的致命点,而是在一下一下的,用各自不同的习惯去封锁对方的退路。
想要杀了另一个人,就必须得是在对方预知到也无法作出躲闪,即便躲闪也会被命中致命点。
一个是从战场上下来,无处可去,身经百战的老兵。
一个是早早退休不干,身手出色,从未有过败绩的杀手。
相似的实力与相似的能力碰撞到一块,非要分个生死,最终所能得到的结果无限接近于一。
他们只能有一个结局。
织田作之助的子弹要更先纪德一步打中他的心脏,男人露出解脱释怀的表情,而他也只慢上一点的击中了织田作之助。
在最后,他其实稍微歪开了点,但这么做也无法挽留下织田作之助的生命。
空荡的,充满着战斗痕迹的大厅里,最终只伫立着一道身影。
除了伤势,这位从进来后自交谈完便沉默到现在的男人,他的求生欲低到近乎没有。
所以他也丝毫没有要救自己的意思。
织田作之助再来到横滨没多久后,喜欢上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与此同时,他遇到了创作那个故事的作者。
他们没交谈几句,对方就像看透他的那般,做出对他影响极大的举动。
男人将下册的最后几页撕掉,递给他,让他来写这个故事最终的结局。
那个时候,是他第一次像真心的去做什么:他想把那个故事的后续写出来。他想写小说,他想动笔,想像其他作者那样编织出属于自己的文字。
他不再杀人,是对自身的束缚。
如果人对生命没有敬重,对生活没有热爱,如果生活的不是普通的环境,不与人接触,那想必很难能写出内容吧。
而此刻,在失去了重要之物后,这个男人终于失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