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这边难得偃旗息鼓了，江烨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他发了一串地址过来。

又恢复了平日言简意赅的极简风格，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纪薇看了下，这并非是哪个小区的地址，而是两条路的交界十字路口。

看来江老师果然还是江老师，保护个人隐私的意识依旧很强。

发现江烨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漠然模式，她这才放下心来，一边开车一边用语音回道，“好，那你等我一会儿，十分钟内就到。”

过了片刻，那边也回了一句语音。

“嗯，路上小心。”

声音平淡又冷静，是她上辈子曾经最熟悉的嗓音。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句话，纪薇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平静。

之前他也会用这般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在刚开始接江烨戏的那段日子里，她整日被网上挑剔的声音所影响，心理压力大到无处宣泄无法排解，只知道怕。

怕自己演砸了那个万千书粉心中朱砂痣的角色，怕到夜夜失眠的地步，那时导演和副导演无数遍地叫她放松也不管用。

那时是江烨用这种无比冷静的语气告诉她，“不必想那些，演出属于你自己的感觉就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抬头看她，仍在低头一目十行地看着剧本，改剧本用的专用红笔还夹在他指间，“不过就是一个角色而已，演砸了又如何。”

但就是这句随口一说般的话，不知为何竟奇特地抚平了所有恐惧与战栗。

从那以后，她才开始慢慢地在镜头面前放开了，最后甚至成为了导演口中‘表情很放松很有灵气’的新人演员。

那时她并不知道，这般放松的状态，是因为背后有着足够的底气去放肆。

其实上辈子能跟了他六年之久，也不止是因为单纯的利益。

就算江烨从来没有当着众人表现过对自己的偏爱或者亲昵，就算他跟之前三任女友中无论哪一任在一起时，发的糖都比跟自己在一起时多。

但有的时候，纪薇还是忍不住默默拿他当某种意义上的人生导师。

毕竟，那时拥有的一切都是他带来的，也是他手把手地教她如何成为一个好演员。

在他身边时，纪薇即便拍戏再累，也从来没有失眠过。

但那时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是在离开他很久很久以后，是自己独自在娱乐圈打拼得遍体鳞伤，后来硬生生磨出一身厚厚老茧时，才恍然意识到，当初江烨给自己撑起的，是怎样一片风雨不侵的天空。

十分钟后，纪薇把那辆米白色的mini缓缓停在了江烨面前。

她降下车窗，看到斜斜倚在路边路灯下，手里随意拎一瓶喝了一半矿泉水，正低头看自己影子以打发时间的江大佬，不禁露出了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只见他里面竟然穿了件丝质衬衫，很勾人地解开了两颗纽扣，露出一片引人遐思的锁骨。

外面则是一身黑色大衣，竟还是那种偏设计的款式。

大衣上一道斜斜的横拉的拉链，看上去居然有亿点点……潮。

大冬天天的不冷吗……纪薇都有些恍惚了。

到底这是何时何地，又为了何种缘故，江老师居然也会有这种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时候？

因为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吗……

啊，不对，现在的江烨也确实很年轻很年轻，还不是她记忆中那个近三十岁的阴郁沉稳的男人。

那边江烨也抬起头来，看到她时同样也是一副极其意外的神情。

米白色的宝马mini外形还是很时尚拉风的，符合它主人应有的风格。

但坐在驾驶座的那个女孩，此刻却一身鼓鼓囊囊的厚实羽绒服坐在那儿。

好像连妆都没化，头发似乎也没怎么打理的样子。

不是说不漂亮，尽管这幅……模样，她清晰精致的五官仍然在路灯的清辉下熠熠发光。

但却也完全看不出，她跟当初那个一回眸时，几乎用眼神就能杀人又放火的女艺人是同一个人。

听说过女艺人私下其实也有极普通的时候。

但没想到两者反差会大到这种地步。

也不知是怎样的命运捉弄，两人的角色好像互相掉了个个。

江烨上车以后，两人对视一眼，皆感觉到了一种错位的尴尬。

一个是觉得自己扮清纯扮得过头了，一个则觉得是自己收拾打扮得过头了。

良久，纪薇一边导航去附近的一个酒吧，一边讪讪地找话题。

“冷吗，要不要我把暖气调高点。”

那边看着窗外夜色的江烨缓缓转过头，盯着她身上这件足有好几斤重的白色羽绒服神色莫名地瞧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平淡道，“调高了你难道不热吗？”

“呃……哈哈哈。”

结果就是也没有调高，也没有调低。

到了目的地停了车下来时，纪薇身上出了一身薄汗，江烨则手脚皆冰。

等顺着导航从停车场走到了酒吧门前时，江烨随意扫了一眼那文艺复古的招牌和里面的小清新的装潢，目光又移到了纪薇脸上，看着她的眼神很是难以琢磨。

觉得怪异倒也是难免的。

毕竟是个男人就会觉得，纪薇会带人来的酒吧，怎么都该是音乐震耳欲聋，里面俊男靓女都穿得极其清凉刺激的，说不定还会有一些十分咸荤的项目。

谁又能料得到，她开车驶了近三十分钟，竟然带他来了这种……地方。

酒吧人气倒是挺高，但怎么看都只是一个生意比较火爆的清吧，里面要么是一群一群的大学生过来聚会，要么是公司组织一起来团建的白领。

纪薇装作不知道江烨在打量自己，她面不改色地带着他往里走，还一边把刚网上才搜到的关于这家网红店的评价现学现用地拿出来介绍。

费尽心机也要装出一副自己其实也经常来此光顾的假象。

江烨一路默不作声地跟着她，穿过坐满一群又一群的大学生和白领的桌子，最后在一个拥挤的小角落里终于找到了她定的位置。

纪薇是网上定的位置，根本没想到来现场一看，这位置会这么偏僻。

此刻她一脸尴尬，只好强行为自己挽尊，“这里生意一直挺好的，一座……一座难求。”

江烨没吭声，也没去接服务员递来的酒水单，很是沉吟了片刻，才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缓缓坐下。

然后一脸‘有什么事可以直说，不必来这套’的平淡神情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