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刘隆此生难忘。
营垒上忽然爆发出一阵阵猛烈的火光,远超方才的小小烟花,一道道亮光从那些筒状物中猛地飞出,发出嗡嗡若蜂鸣的窸窣声响,一股脑宣泄在挤在墙下的汉军头顶,地上尽是哀嚎痛哭的惨叫。
不止近处的人遭殃,远方士卒也没躲过,一支支“火箭”跨越百多步距离,直接射到刘隆脚边,有的甚至落地后猛地爆炸!虽然杀伤力不强,但也将汉军吓得人仰马翻,从没见识过这种场面的淮南兵抱头鼠窜,顿时士气大崩……
刘隆目瞪口呆地看着魏军的新式武器,那漫天乱飞的火箭如此密集,每次烟升火起,都有数十支喷涌而出,火光几乎映红了攻防战场,仿佛在下一场……
“流星雨!”
……
被刘秀寄予厚望的袭营,最终功败垂成,刘隆这边仓促撤回后,他与偏将向刘秀禀报的情况,让人听了难以置信。
偏将为了掩盖自己进攻失利,极力夸大那武器:“魏军以火箭逆射我木梯,一发上百箭,皆有火,梯燃,梯上人皆烧死,又射墙下汉兵,人马遇之辄烂。”
刘隆的说辞稍稍接近事实一些,只说:“此物或为燃火发之,可去二百步,中者人马皆倒。”
但事后想想,真正被这玩意击中的人,十中无一,他们更多是被火光、气味、炸裂声吓退的。
等进攻长坂南坡的冯异撤回来后,报告就详实多了,冯异仍驻右方,只遣人急见刘秀:“敌置桶于营墙之上,桶腹内装火箭数十支。总线一燃,众矢齐发,势若雷霆之击,我军士卒,莫敢当其锋,故皆退败。”
不止如此,冯异还将收集到的“火箭”奉上,却见一枚平平无奇的箭,前端绑着一枚管状物,摸了摸,大概是纸张裹成的——这在北方已经是常见之物了,尾部有引线,有燃烧过的痕迹,但没有像其他一样爆开,是个瞎炮……
用小刀将此物剖开后,里面倒出来黑灰色的粉末,色似炭,味道刺鼻,似硝、磺。
汉国君臣面面相觑,搞不清楚这是何物,刘秀胆子大,试着以火引之,发现它们会剧烈燃烧,刘隆先前所见“铁花”,还有那些冒着火光能窜两百步的“火箭”,莫非都靠此物?
半响后刘隆才猜测:“听闻第五伦自击败匈奴,平定西羌后,遂在北方多延揽燕齐方士,于终南山炼制丹药,山中常有隆隆之声,如今看来,所制必是此物……”
这下刘秀就更破防了,他也喜欢延揽方士,将他们聚在一起开大会,但搞的都是谶纬之类的活动,证明刘汉复兴天命所归,为什么就没鼓捣出类似的军国利器呢?
不等刘秀郁闷结束,左军就派人匆匆来报:“陛下,岑彭部见长坂忽有烟火升空炸裂,遂整军再战,向北突围!横野大将军难以遏止,恳请陛下驰援!”
刘秀沉吟片刻后,却道:“事已至此,岑彭难歼,若执意围困,我军兵力不过七万,反容易被他与第五伦里应外合。不必拦了,令王常、贾复部且战且退,冯异右部为其掩护。”
今夜袭营失败,意味着刘秀失去了一次在长坂击败第五伦、岑彭的机会,机不再来啊。
他又看了一眼那“火箭”,刘秀倒不是被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吓住了,但连续作战的士卒需要休息,吃顿饱饭,为接下来最残酷的决战做准备。
“三军渡当阳河,退往当阳县城整军!”
……
刘秀给自己留了不止一条退路。
竟陵的舟师是水上的后路,而当阳县城,则是陆上的,往南一百五十里,就到江陵。
镇守当阳县城的人,是“扬武将军”马成,作为最早从龙的颍川众人之一,马成早年风头不显,数年前,他作为副将,随邓禹讨平交州,甚至南下到交趾郡。
也是在那炎热的绝域,马成染上了当地人咀嚼槟榔的习惯,如今奉命带着数千交州兵北上助阵,马成嘴里仍随时鼓着,对人微笑时,还会露出淡红色的牙齿——这都是槟榔汁液和蛤灰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