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维持了刺史的威仪,呵斥窦友道:“古人为敌所困,哪怕易子而食,折骨而炊,也要撑到最后,那还是华夏内战,如今吾等面对胡虏,难道就能坠了气节么?”
窦友也是被困久了,虽不敢直接与第八矫顶罪,却阴阳怪气地提起一件似乎不想关的事来。
“刺史,我早在二十年前,便在河西为吏,当时王莽乱政,降了西域诸王的印信,统统改为侯,恰逢西域戍卒心怀汉家,竟有数千人投匈奴,导致西域大乱,焉耆等国遂与匈奴合谋叛乱,杀死西域都护。”
“王莽倒也没放任西域不管,十二年前,下诏征讨西域。令五威将军新任西域都护李崇,在河西筹措粮草、调兵遣将,以三千兵为先锋,从玉门关出发,与莎车、龟兹兵七千余人会合,进攻焉耆,我亦在其列。”
窦友讲起这段往事,甚至还捋起胳膊,给第八矫看了下他膀子上的伤疤。
“但新军的战力,刺史也知晓,竟为焉耆与匈奴击败,一部新军东蹿,逃回河西,我也得以活命。而西域都护李崇便运气差些,他收集残部千余人,退至龟兹,此刻西域诸侯看清新莽羸弱,匈奴复强,纷纷叛离,玉门、阳关封闭,李崇遂与东方失去联系,至今十三年矣!”
说到这,窦友有些动容了:“当时我还心存侥幸,谁没想到,李崇与龟兹的当初,就是河西及窦友的今日!”
孤立无援,苦苦支撑,窦友一下子物伤其类,听说龟兹的新军撑到了现在,而他们,又能熬多久呢?
一席心里话说完,第八矫久久无言,最后只低下头,将自己案几上的咸菜和稀粥推给窦友:“今日本刺史不食,太守还要率众士卒御敌,且替我吃了罢!”
窦友也是被困久,刚才一下子来了脾气,才斗胆泄愤,可面对这推过来的咸菜,却一下子气消了,只能摇头苦笑。
第八矫不是一个有大能耐的刺史,他气节颇佳,喜欢认死理,治民尚可,但军事上就一塌糊涂,好在第八矫有自知之明,将军事全权交予窦友等人,挑不出毛病来,河西有今日,实在不能怪他。
“窦太守。”第八矫用虚弱的声音,继续进行无力的宽慰:“本朝并非亡新,而陛下,亦非王莽,援军,援军一定会……”
话音未落,便有官吏急匆匆来报:“伍刺史,窦太守,又有胡兵抵达!”
第八矫与窦友大为惊愕,难道是张掖、酒泉方向的匈奴人汇拢过来了?窦友立刻反问:“胡寇到城下了?”
官吏回禀:“不曾,只是校尉以千里镜看到,东北方十余里外马尘滚滚,似有数千骑抵达。”
第八矫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既然是休屠泽那边,那更不可能是援军了,更何况,匈奴右部已倾巢而出,如今还能有数千骑从东北来,莫非是单于庭也分兵了?
他和窦友再无心吃饭,急忙走出官署,才在街道上走时,忽又听到城外响起阵阵人马嘶鸣,似是匈奴人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