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虽在逼近,但只有西、南有敌,北方空旷,为何不先往北走?再伺机过河?”
各部校尉、屯长、兵卒,都是从自己的视角看看待战争,极少有人会像邓禹那样,从全局去俯视形势:北方看似还安全,但魏军紧追不舍,他们已不可能走掉了,行军的纵队是最脆弱的,一旦被魏军撵上,一个冲击,上万人便会分崩离析。
邓禹给校尉偏将们讲明道理:“与其任由魏军在身后追击宰割,惨败沦为首虏,倒不如让士卒稍事休憩,背水决死一战,或许还有胜算!”
眼看众人面面相觑,颇有迟疑,邓禹开始费力给他们举例,历史上类似的胜仗不少。
“春秋时,秦国有将百里视,遭晋国连败两次,第三次出兵,济河焚舟,封尸而还,秦遂霸西戎。”
“更有西楚霸王项籍,引兵渡河击秦,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遂于河北七战七捷。”
再加上韩信的例子,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
在邓禹看来,他也是项羽、韩信一样的用兵高手,给手下人鼓劲:“兵士甚陷则不惧,无所往则固,深入则拘,不得已则斗,如此必能胜魏!”
随着魏军逼近到五里开外,改纵队为横队,汉军就算想跑也没机会了,校尉们无可奈何之下,这才答应试试,各自回部曲整军列阵,分为左中右三部,邓禹自将中军。刚开始时,被逼到绝路的汉军确实卯足了劲,他们依然记得前几日胜利的滋味,士气稍有恢复。
然而,岑彭却偏不急着来攻,只带着两万人在数里外围定,就让士卒坐下来休憩,在阵后甚至还生气了缕缕炊烟。
雨后的夏日火辣,下午日昳刚过,水分蒸腾,使得江汉之滨恍如一个大桑拿室,一刻后,连站在车盖阴影下的邓禹都满头大汗。
他的士兵们就更难熬了,脸上满是晒干的盐粒,个个嘴唇龟裂,刚才还算严整的阵列变得东倒西歪,有人前几天大雨没病,今日却中暑倒下,毕竟空腹跑了二十里路,早撑不住了,更有开小差去喝水的,导致行伍一团乱,再这样熬下去,全无辎重的汉军势必先撑不住。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能再等了,必须主动出击!”
邓禹看在眼里急在心中,遂下了决心。
在勒令军法官斩杀几个乱行跑去饮水的士兵后,随着隆隆战鼓敲响,汉军阵列缓缓向前移动,朝数里外的魏军走去!
……
魏军阵列中,有一辆高达两丈的望车,岑彭正站在上头,手持千里镜观察汉军一举一动,一边下达着命令。
第五伦真是给他送来了一件利器啊,曾经遥远模糊的敌人军容,如今清晰在目,汉军哪个部分最整齐,哪一部曲脚步杂乱,皆一目了然。
岑彭甚至比邓禹更早发现了汉军中的异动:汉军右翼,也就是偏北方的几千人,在行进过程中,却开始一点点与中军脱节。
岑彭看到,位于最靠背的一个曲千余人,其脚步变慢了,故意让友军走到了前头,他们的方向也变了,开始越发往北偏移。
最初,岑彭还以为这是邓禹的战术,但看着看着,嘴角却露出了笑。
“果然,汉军,也不是铁板一块,围三阙一,奏效了!”
直到这时候,邓禹才惊觉右翼的状况,但不等他派人去质问,最靠北的那位曲长,竟带队开始陡然加速,狂奔起来,往北边不见敌踪的方向跑去。
这是临阵溃逃啊!
此举引发了一连串的反应,右翼剩下的两千汉军一扭头,发现袍泽溜了,他们犹豫片刻后,也爆发了以屯为单位的大逃亡,校尉、曲长努力制止亦不能控制,导致整个右翼轰然大乱!
邓禹还是吃了资历太浅、带兵时机太短的亏,再加上他士族子弟、太学高材生的身份作祟,也没做到与士卒同苦,兵油子们在冯异、马武这种宿将麾下,或许还能豁出去死斗,为邓禹卖命?还是算了吧!跑起来毫无愧疚。
而岑彭也抓住了这个时机,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随着巨鼓敲响,号角与唢呐齐鸣。原本还坐在地上的魏军也赫然起身,向前迈进,他们中也多有没打过仗的南阳新兵,原本心存忐忑,如今听前排说“汉军自行溃逃”,顿时精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