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朝,桓谭和扬雄一样,对王莽先期盼而后失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这群人,追寻太平的梦就此破碎,桓谭觉得,在第五伦那,还有机会!
于是他大笑道:“别忘了王莽不识大体之四啊,那才是我,给大王的忠告,更何况……”
桓谭倨傲地说道:“我不读谶,也不信谶!”
“从周公孔子以来,便以仁义正道为本,对于奇怪虚诞之事,敬而远之。天道性命,连圣人都无法解释清楚,更何况后世浅儒,岂能通之?那些巧投机取巧之方士,编造图书,矫称谶记,以欺惑贪邪,诖误人主,已经骗了王莽,世人难道不该引以为教训么?”
“大王难道指望,往后与魏交兵时,靠念着谶纬,让上天降下天雷,劈死第五伦不成?”
刘秀当然也明白,但他这不是迫于实力不济,只能靠谶纬来撑门面么?你这狂生非要点破作甚?
此言一出,厅堂内吴汉群臣忍不了了,几个武将骂骂咧咧起身,请求刘秀将这狂生交给他们收拾,准保去一层皮!
刘秀却仍不以为忤:“既然桓先生去意已决,何必强求?”
他拍拍手,让人准备好一系列车马和礼物盘缠,并点了信得过的人,护送桓谭西走梁地睢阳——目前魏、吴已经接壤,大致以三百里芒砀山为界,各自驻扎重兵,但都没动手的欲望,没办法,两国之间,还有无数赤眉残匪乱窜,且许多地方成了无人区,粮食都供应不上,根本没法开仗。
刘秀甚至亲自送桓谭出城,在城门内时说道:“唯愿先生一路顺畅,孤只希望,先生到了长安,能替孤,给第五伯鱼带一句话……”
……
桓谭刚走两天,彭城之外,又有一支队伍赶来,却是被刘秀在西线的将军,押送一支打着五彩旗的车队,竟是第五伦的使团。
既然双方之间的迷雾散去,那使者往来自然也不足为奇,刘秀能让桓谭传话,第五伦当然也能派人前来。
然而两国之间的关系至今未定,是汉贼不两立的敌国,还是怎样?所以刘秀没有贸然去见,只让自己的姐夫,光禄大夫、楚郡太守邓晨在城外接待。
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对面那位年轻侍郎,竟是阴丽华的弟弟,阴兴!
蒙姐姐悉心教导,阴兴前年参加考试中了乙榜,成了最年少的入选者,之后就一直在朝中做小官。
但奇怪的是,第五伦对他既不重用,也不冷落,就这样不高不低地用着,只在前不久西归前,却忽然给阴兴加了官,并交给他一项重要使命。
邓晨心情复杂,阴丽华姐弟被窦融部掳走,是小长安之败导致的结果,他的发妻亦亡于新野沦陷时。姐姐蒙难、未婚妻被俘,那是刘秀一生最大的三个遗憾之二。
邓晨当年与阴氏同县,平素没少去阴家做客宴飨,只记得阴兴当初还是个幼弱孩童,如今五年未见,也不过十七岁年纪,但穿戴着一身侍郎衣冠,面容肃然庄重,显得格外早熟。
“君陵,数载不见……”
不等念旧情的邓晨开口询问姊弟二人现状,阴兴却似不记得邓晨般,一板一眼地开口了。
“魏使者阴兴,奉陛下诏前来,谒见吴王秀。”
见对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邓晨也板起脸来:“两国未曾相交,大王不宜见使者,有事且说,由我代呈。”
第五伦早就料到这点,也没强求阴兴非要面呈刘秀,于是阴兴便道明了来意。
“陛下有言,自新莽覆亡,至今四载,诸侯并立,天下生灵涂炭,父子流亡,夫妇离散,庐落丘墟,田畴芜秽,疾疫大兴,灾异蜂起。”
“陛下兴义兵,诛群丑,诸汉相继残灭,赤眉俯首就擒,北方粗定,然四垂之人,肝脑涂地,死亡之数,不啻太半。陛下怜黎民苦难,不愿再兴干戈,又念与刘文叔有换玉故谊,故愿化干戈为玉帛。”
“遂遣我来见,邀秀入朝,陛下欲策秀为二王三恪,以继前汉社稷,不绝血食。”
“并拜秀为‘东汉将军’。”
阴兴引吭而呼,将那四个字,喊得连城内的刘秀都听到了:“封爵为……‘大魏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