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
向子平对他道:“我不会难为你。”
他扶着士卒背对战阵而行,厮杀声似乎越来越远,他们也离安全越来越近,脚步轻快了许多。
但不知怎么,年轻的三河兵却垂着头,哭了起来。
“我对不住袍泽,对不住张将军、陛下。”
当向子平再度回到后军时,却又听到校尉在高声喊着司隶校尉窦融告诉民夫、辎重兵们的话:
“后军之所以用双兔旗,乃是应了诗中的一句话: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辎重队便是三河兵身后的城池护卫!再把这些箭矢,给张将军送去!”
这诗解得太牵强了,如窦融、张宗之类的“赳赳武夫”确实是国之干城,但他们是替公侯放兔网补兔的,而民夫们,则更像战场上惊慌失措的小兔子。
但这也是让那向子平觉得,魏军此战必胜的原因。
如他一般怯懦的群兔,本该像过去那般,在赤眉刀下瑟瑟发抖,毫无抵抗之力。但现如今,不管心中多么畏惧,却依然在皇帝的鞭策下,依靠数月训练的惯性,再度推起一辆沉重的鹿车,往厮杀呐喊声最大的地方走去!众人心里只有一句话。
“快些将赤眉平定,让吾等回家去罢!”
……
战场上,有怯懦者,也有无畏死士,魏军如此,赤眉那边也一样。
樊崇的精锐数万人,在朝三河兵猛冲,大局上确实是前赴后继,希望从后面打开突破口。
但也不断有人从阵线上退回来,其中有挂彩的,但也有浑身上下无一处伤口,单纯被惨烈厮杀吓破胆的人。
魏军还有军正监督,将乱行溃逃者斩杀以威慑其他人,赤眉就完全不存在这么精细的管理,退却的最初还是单个,慢慢倒地竟成群结队起来。
他们中有良心的,还跑回樊崇这边诉苦,说魏军确实是难攻,长梯没起到很好的效果,众人早饭没吃饱乏力了,退回来歇口气再上。
而那些没良心的,眼看魏军阵坚难破,便带着部众撒丫子跑路了——这就是开战前赤眉二三十万,如今只不到一半来与第五伦会战的原因,乱世之中,心里想着“保存实力”的,又何止是河北豪强们呢?
“若换作是新军,此刻已经溃败。”
“若对上的是绿林,吾等也早就破阵而入。”
“不是说马援乃魏国第一名将么?怎么第五伦亲征还更难对付。”
赤眉从事们很是焦急,魏军的强悍超出赤眉预期,频频向樊崇请示。
樊崇也颇为难受,虽然赤眉仗着人数稍多,如今还是攻势,但那是第五伦依然攒着万余人的精锐没投入战场的缘故,他在逼樊崇先出手。
樊崇手头也死死捏着一万人,平日吃喝最好,田地分得最多的赤眉老兵们,一旦扔进去,或能在冀州兵或三河兵处创造优势,但那样一来,他的底牌便打光,而第五伦可以从容支援了。
大平原上,很难天降一支“奇兵”,第五伦倒是还有骑兵,考验双方统帅的时刻到了。
“再等等。”
从睢阳来的徐宣至今未到,樊崇已经不指望他了。
樊巨人咬牙看向南方:“马援损失惨重,很难再战。只要杨音的四万人快些北上,拖住魏军前军,我便能亲自将兵破阵!”
但很快,樊崇便知道,杨音,再也来不了了!
……
话分两头,再说半个时辰前,战场最南端的马援处。
昨天盖延的救援失败后,赤眉十万之众再度从四面进攻,让他们的车垒差点就没保住。
亏得马援亲自押阵而战,统筹全局,让身披铁扎甲的壮士顶在最前线,加上赤眉军远射武器不足,只能硬生生顶着魏军的弓弩进攻,手上的门板扎满了箭羽。入夜后,樊崇连火攻都用上了,只可惜前些天才下过一场春雨,仲春时节的草可不好烧。
就这样熬到了天明后,马援看到了北方的烟柱,一直在观察赤眉军的士卒也禀报,说赤眉贼有撤走的架势。
“往南,还是往北?”
若是前者,说明樊崇怂了,有意避战,要逃离河济,若是后者……
那马援就敬樊崇是一条汉子!
数日困顿,马援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的皇帝没有会错意,果然将兵赶到,而赤眉已经错失撤退的时机,只能在此打一场赌命运,赌前途的决战了!
但赤眉成建制的有十多万,抵达战场的魏军兵,只是其一半,这是一锅夹生饭啊……